第二日清晨,郑绥便携了郑家军率先前行,陆宜白纵然反对,可郑绥决定好的事情,从来便没有人能够阻止。
连日奔波,加上睡眠不足,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郑绥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里也是布满了藏不住的血丝。江舸和方铎两人也因着连夜赶路消瘦了不少,两人瞧着郑绥身心皆是掩藏不住的疲倦,心下又是难过又是心疼。
整整十日的路程,途径了北部五郡四十七城,临近十二月的天气,南方湿冷之风径直刮进身体里,浸入骨髓的冰凉仿佛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去,只留下如干絮般散漫的冷一团一团的塞在胸肺间。
到后几日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更是让温度降至冰点,晚间架起的火堆因着雪天难以烧起,薄薄的一层帐篷难抵袭来的寒意,将士们可以不畏敌人不畏杀戮,但这样的极端天气,加之连夜赶路,翻越山岳,身体也已疲惫不堪。
终于在第二日下午雪停之时,赶至了南部与宋国接壤的临川。
为首的戍边将领林杨早已准备好供将士们歇息的农家住所,劳累了数十日的郑家军也终于能落脚好好休息。
而江舸却未多做停留,先行和郑绥知会后便独自回到宋国营帐和阿其那交涉。
郑绥连夜赶路,却未曾有时间多做休息,在林杨所安排的营地内稍做休整后,便又被唤去商议作战战略。
这一场仗打的蹊跷,在大局上尚需等待后援军队,当夜便派遣方铎及其几支奇袭小队潜入宋军中,只为暂缓打乱他们进攻的节奏。
燕齐国强,但连年大大小小的战争,早已将国库掏干净了大半,加之天寒地冻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连日的赶路,状态不佳的兵马都需要休养,这场仗究竟谁赢谁输,哪怕领兵之人是陆宜白,恐怕也难以说个明白。因此,眼下的情况,江舸能否说服阿其那,和平谈判减少兵马的伤亡,则成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郑绥以为,江舸这番交涉起码也要耗费几日的功夫,却不料第二日一早他便传来战士暂缓的消息,无疑让郑绥在缓了口气的同时,感慨一向嘴笨老实的江舸小公子,是用了什么方法劝说了一向又野蛮倔强之称的宋国阿其那公主。
谈起这阿其那,倒是远近闻名的一号人物,天下人皆知宋国皇子子嗣单薄,因此将其早逝胞弟的唯一子女阿其那认了义女,遂有了公主的称号,阿其那继承了其父骁勇善战的本领,加上皇帝的一心宠爱,年纪不大性格却是远近闻名的无法无天,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的,只听传闻,和昭和倒是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宋国军帐。
“哥哥,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宋国”。
江舸的衣袖被眉眼娇俏的明艳女子撒娇似的拽着,不等江舸回答,又紧接了一句“你不告而别的去了燕齐那个破地方我不怪你,可一连几月也没个消息,父皇难免焦急,却也没办法直接向燕齐皇帝要人,只能一波一波的派遣探子,但哥哥要是想藏起来,又哪是他们那些废物找得到的。”
“听闻边境又起了冲突,我便率领手下的军队趁机加大火势,哥哥你若是听闻了这件事肯定不能坐视不管,你瞧,我这不就你逼出来了”。
江舸皱了皱眉头颇为无奈,将阿其那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好看的眉心紧皱着,“可是你就没想过,因为你的意气用事,会造成我朝军队多大的损失”。
“不会的哥哥,我又不是那些只知道打仗的笨家伙,在来之前我计算过,燕齐虽富庶,可连年边境小国所致的战乱将他们的兵力折损了大半,两相冲突,对其而言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落个两半俱伤,因此无论是哪方,也得斟酌着行事,此次我们只是有计划的抢夺了他们边境的十万粮草,却并未造成多大的伤亡,何况等你出现就立即止战,两相权益之下,燕齐自然知道止戈求和才是最好的办法。”
“以父皇一向主和的性格,就没有阻止你?”
以燕齐和宋国的国力,之所以没有出现两强相争的局面,也是因为宋国君主多年来一向主和,虽有小冲突,却并未有大战爆发。
阿其那一听这话,刁蛮的脸蛋上立刻挂了小苦瓜的神色,“父皇开始是不同意的,可三月前,父皇的身体情况日益急下,一波又一波的太医都说撑不了多时了,可这事更不能让朝堂上的臣子和民众知道,一个国家的太子突然失踪已经是大事,再加上国君身体……,若是让外人知道,难免引起轩然大波,那些探子又找不到你,父皇起初不同意我的做法,可两相权益之下,也只能将兵权派与我,通过战争寻你了。”
“你是说父皇身体……,那,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能支撑多久。”
江舸一怔,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发生的如此之快。
父皇子嗣绵薄,身体又每况愈下,眼下的情况,他竟然只有回去一条路可走。此次一去,他若继承皇位,又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最多两月”,阿其那顿了顿又道,寻到哥哥的事情,我已经派了探子向父皇送了消息让他安心,事出紧急,父皇不知何时就会……哥哥一定要早日随我回去,朝中事态算不上明朗,二哥虽牵制住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可父皇病重这件事却也瞒不住太久,倒是若有贼人意图谋反,也需要哥哥来主持大局。”
江舸喉咙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意味,他大可以追求他想要的自由,把所有烂摊子交给阿其那和二弟,可这些日子战场上损失的每一个兵将,父皇的期许和盼望,故乡的每一寸土地,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不能。
“好”。
“你安排下去,即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