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坐下说话吧”
一直站着的三人听见有人讲话,齐齐转过头看着门口。
陆宜白走进一步跨入厅内,就看见他一身月牙色长袍,潇洒的跨进门来。
几年没见,这位无论什么时候见面都面瘫着,脸上永远写着“生人勿近,烂鱼烂虾远离”几个大字的王爷,今儿个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
几位大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门口那一堆礼物起到了作用,看来不仅他们爱财,君子也爱财嘛。
“是是,臣几个一收到殿下打了胜仗要回燕京的消息,就成夜成夜的睡不着,忧心着和您见一面呢”
陆宜白在上座坐下,看了眼刚才屁颠屁颠套近乎的人。
京兆尹方海,倒是个熟悉的人物。陆宜白早前是极看好这人的,方海武举出身,虽然没什么背景,可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年纪轻轻就做了骠骑将军。
在四国争雄的硝烟年代,一个杰出的武将原本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帝原本也是极器重他的,直接越级提拔,这次攻打魏国派他做了前锋打头阵。
为将之道,最关键的就是戒骄戒躁,方海年轻气盛,加上有着不少战绩,他掌管着十万军马,自然是不把魏军派来打头阵的七万将士看在眼里,结果燕齐这一仗死伤惨重,十万兵马折了大半,粮草也被抢劫一空。
他原本是打算回京禀明皇帝,然后在朝堂上自刎以死谢罪,最后却被陆宜白救下了。
朝中无人愿意收拾魏国这一个烂摊子,谁都知道首仗对于一场战役的重要性,接下来的战争,打得赢还好,自然是封官加爵,可若打不赢,罢官贬嫡是小,割城赔款关乎一个国家尊严是大。这种情况下,谁敢不要命的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故事的转折点,总需要一个伟大人物的闪亮登场来衬托别人的无能自私。
于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我们的英雄云淡风轻的,好像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面不改色的接下了这个重担。
朝堂上众朝臣的脸色都非常惊讶。
狂妄!
非常狂妄!!
极其狂妄啊!!!
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
俗话又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
他们觉得陆宜白的脑子可能被刺激的不正常。如今兵马动没了不少,粮草也抢的没剩几根,这从未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凭什么信誓旦旦的请缨出征啊。
天底下武功好的多了去了,会带兵打仗的能有几个?
他以为魏国士兵的人头和菜市场那烂白菜一样说切就切啊。
于是众人纷纷下跪,振臂齐呼。
“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帝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也慌的一匹。这朝中原本还有郑远州可用,可如今人家替他出使邻国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啊。
“诸位爱卿,既然你们都认为洵王出征不妥,那么谁愿意领兵出征,震我燕齐国威”
皇帝扯着嗓子,将这一句话说的那是一个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可偏偏一听这话,众人纷纷把头埋的更低。
皇帝看着满地的人影中,唯一腰板挺的直直的陆宜白,他看着这个平日里不闻不问的儿子越来越顺眼。差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既然朝中无人肯去,也只能让他这个体谅老父亲苦处的孝顺儿子去了。
而方海,这一条命虽然是保住了,可也被革职在家了两年,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上个月,前线才传来陆宜白大胜魏国的消息,这日子久了,加上连续不断的捷报,皇帝对这方海的气才消了大半,最近皇帝看这京兆尹的位置有了空缺,才提拔他坐了这个闲职,平日里管管燕京城内无关痛痒的治安问题。
这职位说起来舒坦,平日里管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对于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方海而言,其实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拿不了武器上阵杀敌,无法和自己的兄弟同生共死,这对于方海来说,是一种军人的耻辱。
可是他不能跟随两年前死在异国的兄弟们去,他身上还欠着陆宜白的救命之恩没有还。
当初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感谢的话,陆宜白就连夜领兵出征,如果不是因为方海,这场仗也不会打了两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方海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他早已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报了陆宜白的恩。
所以他刚说的那句,完全是真情实感的心里话。
其余站着的两人,大理寺卿郭子攸和都察院右御史蔡鄂也想客套说些什么,可先机让人抢了,好话也让方海说了,他们只能忿忿的点头坐下。
“各位大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陆宜白看了三人一眼,开门见山直言。
他之所以肯见这三人,除了方海,剩下的两人也是朝堂上忠君事的肱骨之臣,他刚回朝,根基不稳,自然需要些有真才实干的人助力。
三人在陆宜白进来前已经商量好了发言顺序,于是方海和郭子攸给了一个暗示的眼神,蔡锷稍作犹豫,发言道。
“当今皇上尚未立储,臣等虽难以揣摩圣意,但敬仰洵王已久,愿全心全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陆宜白不可置否的挑眉,蔡锷先前似乎是誉王陆锦书的人,如今这段话里面又有几分真心。
“本王没记错的话,大人先前似乎很中意誉王,甚至还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了过去。”
“这……”蔡锷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殿下不知,臣原本和誉王并无关联,奈何几年前臣的一场寿宴邀了誉王,家女不知怎么就迷了心窍非要嫁给他,殿下风流成性,臣自然不赞同”
说到伤心处,蔡锷眼神里藏不住的沧桑。
“何况……何况誉王早有了两位侧妃,又不肯娶正妃,可臣最后还是扭不过女儿,只得将女儿嫁进了王府做了妾室,可好景不长……”
“嗯?”
陆宜白皱眉,后面的故事他已经猜到一二了。陆锦书在治国处事上的造诣也算不错,再加上长子的身份,看好他的人本应该不在少数,可偏偏这人性格冷漠残酷,却会讨女人喜欢,可再好的女人,对他来说又能有几分新鲜感。
“不到一年,家女就被誉王冷落怠慢,又上有其他侧妃欺负打压,只是仗着老夫的脸面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罢了”
“臣的女儿自小是个极其骄傲的性子,这一日日的不堪其辱,前日就向誉王讨了休书。”
说到最后,蔡锷眼神渐渐平静下来。
“既然誉王不仁,就别怪臣不义”
说到底,这是一桩家门极其不幸,无知少女被猪油蒙蔽了心的故事。
陆宜白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揉了揉眉头,“大人以后该长点心”
“是,是”
蔡锷回神,连忙拱手道。
“只是大人能背叛誉王,未必以后就不会做一些不利于本王的事”
说起信任,蔡锷自然能料到陆宜白隔应是应该的,他顶着都察院右御史的官衔,自然也查出了一些东西。
“所以臣为殿下送上了一份大礼”
一张对折的信纸被寒夜呈给陆宜白,他打开看了两眼,又不动声色的放入袖中。
“大人的心意本王心领了。”
……
至于方海,自然是请求陆宜白将他招入麾下,继续做一个将军该做的事,这事好办,只是燕齐现在无仗可打,方海暂且先做他的京兆尹,等到有需要时自然可以继续上阵杀敌。
至于郭子攸,倒是没什么可道出的故事,光凭大理寺卿这个掌管着多少人身家性命的位置,就足够多少人高看他两眼。
于是陆宜白就在厅中整整坐了八个时辰,后续又源源不断的收了不少的礼,见了不少人。
绕是以陆宜白的精力也难免乏了,等到所有的人终于走了,他脸上待客的笑容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主子,您要不早点休息?”
寒夜眼皮也摇摇晃晃的打架,从启程回燕齐的时候,他为了保护陆宜白的安全就没怎么合眼,没想到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得安生,比行军打仗时还累。
听到两声粗鲁的哈欠声,陆宜白拿起桌上的文书靠在椅背上,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舒坦日子过多了,这样就熬不住了?”
寒夜感到两道寒光扫在身上,不由得打了个磕搀,硬着头皮就继续道“没有没有”
陆宜白添了杯茶,“去门口守着,要是中途睡着,你这三天的饭也不用吃了”
“别别别,我守着,守着就是了”
寒夜跨了脸,不情不愿的跨出去,合上门在门口蹲着。
陆宜白定了定神,回忆起白天那小丫头的事,嘴角不免扯出一丝笑意,捏着文书的手放下,又拿出笔墨在纸上寥寥写了数字放入信封里,在窗边唤来信鸽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