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见此状况,也知道大伯如今只怕是不想让他们小辈瞧见这狼狈的模样,于是拉着叶青起身道:“父亲、大伯,十安和大姐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告退。”
叶纪良点点头:“去吧。”
而叶青似乎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听到此话面上一愣,却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十安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出广明堂时,叶青一把甩开十安的手,拿出手绢嫌弃的擦着自己的手,似乎碰了什么脏东西般的质问道:“二妹妹这是何意?”
自己不想呆下去就算了,把自己拉出来干什么,方才父亲已经被二叔灌了几杯酒,已经有些微醺的样子,如果此时被二叔套话,难保事情不会泄露,说罢她转身准备回去。
十安抢先一步拦住叶青道:“大姐姐不必如此担心大伯,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她眉眼含笑,声音温柔转而问道:“大姐姐就不想与十安聊一下吗?或许,大姐姐对我们二房可能有什么误会,不如趁此机会就此解开。”
叶青冷哼一声,从鼻腔中闷声道:“误会?没有误会?就是单纯的讨厌你。”
“是吗?”
“自然!”叶青略微有些傲娇之意,倒有些小孩子心性了。
十安此时表情却严肃起来,“大姐姐可还记得我叶家的家训?”她一字一句的字正腔圆的将其背了出来:“我叶家子孙一生只有一妻,与妻白头,我叶家儿郎行得正,坐得端,不可淫逸,不可浪荡,更不可阴谋诡计用于自家,兄弟和睦!切记切记!”
不可阴谋诡计用于自家,兄弟和睦,这几个字说出来却字字诛心,当头打了叶青一棒,她面露愧色,脑海中不由得显现出祖父得身影,高大健硕。
她出生时祖父健在,而她又是叶家得嫡长女,自然被众人宠着长大,可渐渐的二叔三叔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叶十安、叶寒、叶裴和叶醒尘接着相继出生,让她的宠爱渐渐的被瓜分。
可叶青知道,作为长姐要好好地照顾弟弟妹妹。
这个道理她向来都明白,况且父亲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她就足够了。
此时的叶家一日比一日富裕,地位渐增,二叔更是一跃成为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宰相,三叔也不甘示弱,进入翰林院任职,唯独自己父亲一事无成,整日在捣鼓着吃食,在京中担任了个闲职还是托了二叔的关系。
稍大一点的时候,父亲将她送到了京中有名的书馆“崇文馆”,此地乃是京中达官贵人子弟上的学馆,里面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崇文馆中的先生们也都是大魏中的佼佼者,藏龙卧虎,许多有名的大儒都在此处待过,吸引了不少勋贵子女前来听学,沾染书香气。
可崇文馆规矩甚严,每位来此的学子皆要通过夫子的考试成功入围才能进入学习,叶青自小就随着祖父读书习字,于是在这上面的天赋倒是比叶纪满强了不少,老爷子每每感叹叶青是个女儿身,如若生为男子定当能有一番大作为。
不出意料,叶青顺利的以第二的成绩考进了崇文馆,那时的叶青心高气傲,被不知名的人平生压了一头心中有些烦闷,去那榜上一瞧,第一名竟是一位叫蒋钦的公子,说来也有趣,于是叶青就想去瞧瞧那位蒋钦的公子到底长得是何模样。
崇文馆的位子都是固定的,桌子的右上角都刻着名字,叶青出于好奇早早的就到了学馆找蒋钦的位子,正巧在她前面坐着。
于是就坐在位子上等待着蒋钦的到来,叶青清晰的记着第一次见蒋钦的时候,他一身白衣姿态优美,逆着光从门口走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五官照的更清晰了,他嘴角含笑,双目炯炯有神,充满朝气。
旁边的姑娘窃窃私语道:“原来这就是蒋家二公子蒋钦啊。”
“是啊,听闻蒋家人好相貌,这下看来果真名不虚传,蒋二公子好样貌。”
那一瞬间叶青看迷了眼,目光紧紧的盯着蒋钦,一时有些忘乎所以,直到他走到叶青面前向夫子躬身作揖行礼时,才缓过神来。
她撑着脑袋侧头盯着蒋钦,轻声自言自语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蒋钦走到自己座位上撩起前摆坐下:“多谢夸奖。”
叶青惊讶的看着男子的后背,嗖的一下满脸通红,没想到竟是被蒋钦给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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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崇文馆的前三名皆是男子,甚少有女子能在前列。
那些姑娘来这里读书的目的各有不同,有些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求学,有些则是来这里择婿。
所以崇文馆关于女子的考试就相对容易轻松许多,男子较为苛刻,那一年的叶青在京中掀起不小的名头,都道城东叶家大小姐才华横溢,竟是多年来第一位夺得榜眼的女子。
一时之间名声大噪,且她长得又十分温婉,负有书卷气,不少夫人都对叶青颇为感兴趣。
在崇文馆待了四年,如今已经十八的叶青也到了择婿的好时候,可大房日渐的没落,也让曾经那个惊觉众人的叶青渐渐的淡出人们视线,成为了过去。
这么大的落差让叶青渐渐变得扭曲,心中充满了怨恨狠毒。
她怨父亲的无能软弱,也恨自己此时身份与蒋家的差距。
而在叶府中她也过的十分痛苦,那些下人最是看人下菜,知道大房好性子,起初面上恭敬,最后连装都不愿再装一下了,有些得脸的丫头私下里看见叶青正眼瞧都不瞧她一眼,眼神轻蔑,十分不屑。
十安母亲掌权,如若不是她得默许,那些下人又怎敢如此行事,这直接激发了叶青最后一丝底线。
既然如此,我不好过,你们也都别想好过,那就先从二房开始,为了报复蔡氏,叶青就盯上了十安,她乃二房的手中心掌中肉,如果十安死了,那二婶二叔会怎样她异常的期待。
于是她开始筹划,并且开始联络蒋钦,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崇文馆的四年时间,让二人感情急剧升温,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崇文大会时,二人交换信物,私定终生。
他道:“青儿,待我父亲归来,我就娶你回家。”
这一句誓言让她从及笄十五岁时等到现在,却还是没有音信。
二人在崇文馆相识相知,互生好感,私下里书信不断。
谁知蒋昭刚回京就发现了蒋钦的秘密,将那封密函给拦了下来,蒋钦以死相逼,求父亲与叶纪满合作。
蒋昭如今刚回京中根基不稳,思虑片刻才答应蒋钦,与叶纪满达成合作。
叶青恍然悔悟,这句话乃是祖父在她幼时亲自教导的,叶青还记得自己亲口答应祖父道:“祖父放心,有青儿在一日就护他们一日!”
童声稚嫩,却充满真诚。
可如今,她又干了什么呢?
她双手掩面,眼前似乎浮现出祖父的身影看到他略带责备和失望的眼神,指着她厉声道:“青儿!你何时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陷害幼妹,勾搭外男,妄想铲除二房!
她忘了那个曾经赤诚的自己,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
十安看着此时一脸痛苦的叶青,心中已经了然,看来叶青并未重生,果真叶青在前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只怪她太愚笨,竟是未能看透。
她也顺势蹲了下去,池鱼在一旁撑着伞,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她用手将叶青面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道:“大姐姐可愿坐下与十安说说吗?”
叶青摇摇头,良久才道:“十安,大姐姐对不住你,对不起......你别怪我”
这一句对不起似乎让叶青释然了,她放过了自己,解开了自己的心魔。
“我怎会怪大姐姐,只是啊.....十安希望大姐姐明白,我们叶家是一个整体,我的身份也是你的身份,叶家千金这四个字就是你最高的荣耀!所以,我们还如小时候一样好吗?”她试着伸手去握住叶青的手。
叶青的手指微微的颤抖,却没有方才的戾气,姐妹二人握住双手,彼此看着对方,眼神充满笑意,仿佛是一对稚童。
她轻声答道:“好!”掷地有声。
往事回首,原来恩怨旧错也能一笔勾销,他们放下心中的成见。
“我明白大姐姐内心所忧,无非是害怕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蒋家哥哥,所以才会如此。”
话音未落,叶青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惊讶道:“你怎会知道?!”
十安站起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秘密!”
“你这破皮,想来应当是早就知道此事了吧!”叶青羞红了脸,娇羞的怒骂道,说着就起身佯装要打十安。
却没有真正的下去手,停在了半空中,十安闭上眼睛缩了缩头,良久见自己没事这才半眯着眼睁开,“好姐姐,妹妹知错了!”
“不过呢!待十安及笄礼时定会完成姐姐心愿,十安将那蒋公子请来!”说罢,十安小心翼翼询问道:“姐姐,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对吗?”
语气带着一丝询问和期待,仿佛生怕她反悔一般。
“自然!凡此过往,一笔勾销,可好?”
“好,好!好极了!”
伞下只听到二人的嬉戏打骂之声。
广明堂这边,叶纪良、叶纪满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那么这些琐事,就随着风雪吹散干净,慢慢消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