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说谁。他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很危险。”江拾雨回想了一下那人出现的时间,猛然一道灵光闪进脑子里:“那天你将灵宝如意送出宅子就是为了放他进来?他同修灵有关?……是阮北?你放阮北走,就是交换这方子的条件?”如此沉重的代价,这方子究竟有什么效用?能根治陆晋的早年留下的重疾吗?
如果真的是为了自己的病……陆晋竟能将阮北丢进这兵荒马乱的世界任其沉浮?江拾雨被自己的猜想惊得一身冷汗,惊得是陆晋可能真是这样的人,惊得是自己认为陆晋可能真的是这样的人。
陆晋抬眼看了一眼江拾雨,这个小子看起来咋呼又没眼色,但是一些方面的嗅觉还是颇为敏锐的,只是这一丝锐利实在刺得人心口剧痛。他拾起江拾雨的手,搭到自己的脉搏上,未曾多言。
良久,江拾雨收回手指,震惊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是,也不是。”毕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岂能当真因为一些不明说的误会心生龃龉?“方子我到手了,阮北却不是送出去的。她终是要回来。”陆晋说这话心中并无十分把握,纪夫人善于诛心,阮北是否愿意回到自己身边犹未可知。
“从前我年幼无知,任由何晏君给北北下了咒,这些年四下寻访高人也无人能解。何晏君这些年对我防备太甚,她的龟斋实在是难以渗入,眼见北北及笄之期将近,趁此机会让她与何晏君之间做个了断也好。”
“何晏君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这么奸猾也狠狠吃了两回亏呢!阮北呆乎乎的,万一放出去就回不来了怎么办?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陆晋琢磨了一瞬“奸猾”和“呆乎乎”这两个形容词,觉得江拾雨对自己的朋友们看得挺透但并不是很友好,耐着快按捺不住的性子解释:“你看北北的性子——再好的朋友,即便如尚锦茵,但凡背叛过她一次她就断绝关系再也不理了。何晏君做过什么她知道个大概,怎么可能长久待在龟斋。而且……她看着单纯,心思深着呢。”陆晋言毕,回想起阮北同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叹了口极轻极轻的气。
江拾雨歪头思量,顿时很开心:“我就知道,你这么奸猾,定是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怎么又“你这么奸猾”?陆晋原本盯着江拾雨的眸子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靠在榻上催债:“懒得理你。伯父怎么说,四月份之前第一批兵器马具制得出来吗,晚了怕来不及。”
“有些赶。我父亲铸剑手艺天下无双,一辈子心血都花在这五六斤铁上了,但重精不重多,四成成品都作废品处理,实在是可惜。”江拾雨将腰带系回身上,难为他北国隆冬仅穿一件丝棉长袍,为的是轻巧修长显得自己身姿如竹,这竹子若是顶天立地自然风姿绰约仪态非凡,可是江拾雨实在不是个自律到站如松的人,天青色的初生之竹寻了处不着烟熏,不着风吹的塌脚蜷着,排暄起自己父亲来:“江庄主啊,实在不是个做你这个买卖的料,他就懂个打剑。剑是礼器,现在谁用剑?早不是剑畅销的时候了,都用刀枪。……他打马具用岭南赭铁,重的哟……你是没见着上了笼头的马,嚯!都不吃高处的槽食了……”
陆晋随他嘟囔这些又臭又长的闲话,像睡着了一样吐纳着有些混重的呼吸,不知是梦话还是回答:“无妨,天下人认铸剑山庄江获鳞就行。”
江拾雨猛然回头,深深看了陆晋一眼:父亲若知道自己深受此人赏识,厚赠一郡金矿竟是因此缘由,心头热血岂非凉透。
陆晋是最好的商人,江拾雨从小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