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北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连一根小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被戏服夺了舍所以不能掌控身体,连眼睛都睁不开。过了一会儿,听着外面咿咿呀呀的嘈杂声音,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一个箱子里,之所以不能动弹,显然不是因为被夺舍,而是现在自己正在以一件戏服的眼睛看世界。
箱子不大,干燥温暖,有一股清新的樟木味,戏服觉得自己被放得平平整整,仿佛被照顾得很妥帖。箱口敞开了,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把自己接了出去,而后细细的抚摸过每一寸,确认没有一丝皱褶,没有一处绽线,没有一颗珠子松动,才将自己轻轻地穿在身上。
戏服的心十分充实熨帖,只有在陈君实的珍视下,戏服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它享受每一刻被穿在陈君实身上在戏台上挥舞的感觉。
戏服日日浸淫在洛腔中,渐渐的竟修出灵识来。一日落雷惊破宣德楼檐角,戏服似听得体内一声龙吟,竟能动起来。
一朝有灵,戏服自然想见一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陈君实,可是它好容易掀开箱子想看看人家,却把后台的大伙儿都吓得三魂掉了七魄。此后常有些穿着土黄色长袍的丑丑的人到自己面前挥挥剑唱唱歌,人丑,衣服丑,唱腔更是难听,奇怪的是大家反而很喜欢看他们,还很尊敬的递给他们酬劳。
戏服不知道黄袍丑人在做什么,那些人撒的符水给戏服身上添了些污渍,也不起什么旁的作用。戏服不喜欢身上有污点,陈君实会难过的。有一天陈君实果然发火了,再不许陈家班说些怪力乱神的话,宣德楼重又响起这些家国情仇、男欢女爱来。
重上台的戏服有些失望,从前毫无灵识的时候,听到的欢呼远比现在多,落在自己身上的手绢和银子也是昔胜于今。怎么大家竟不喜欢自己了吗?
阮北像个旁观者一般感受着戏服的心境,方知纪夫人所言“野灵如孤婴,不知来处,不见去处,即现即灭”是什么意思。戏服刚刚聚灵,没有任何人引导,不知自己为何,不知如何处事,不知如何修灵,若是寻常灵物,三五十年便灵力散尽,重变回一件毫无知觉的衣裳了。
但阮北觉得这戏服不似寻常灵物。
她虽然见识不多,但凭着现下与戏服感同身受,也能感受出戏服的修炼法门与自己不同。戏服腰间钉的宝石似乎贮存了源源不绝的灵力,不过半年,戏服竟然可以化形了!
寻常器物修灵不似生灵,身上无灵脉可言,必得经历千百年修出灵脉才能踏入修灵的门槛。可是戏服从有形体的第一天算起,到五识俱全、得化实体,不过区区两年!这宝石究竟是什么灵物?此等宝物为何会辗转到陈君实这样一个毫无灵识的普通人手中?
阮北心中疑虑未除,戏服眼中的世界已生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