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棱看阮北双眼圆瞪,立刻也自认识趣的配合起来,可是一双细长蛇眼瞪得目眦欲裂也没有丝毫惊讶的感觉,只让人想托住他可能掉下来的眼珠子。
虞娘审视着吕小彰过于戏剧化的表情,耳朵过了一遍他不严谨的语言,觉得阮北可能脑补过头了,果然,吕小彰摒弃毫无创意的现实,彻底放飞了自己的创作欲望:“老班主为什么能唱到皇帝陛下的寿宴上去?因为这件戏服成精了呀!老班主的身段唱词那是人唱的吗?”咽了一口手把羊肉,吕小彰把自己那句像是骂人的话补全:“那是戏精上身了!”
虞娘见阮北听的入迷,一脸“果然是灵,我们灵也太棒了吧,真是多才多艺”的与有荣焉,本想提醒阮北:白龙十一年,为了筹措千秋节,礼部首次召天下文艺团队入京为陛下祝寿,史称“百戏千秋”。如果百宝珠披的话本大体故事是真实的话,那么陈君实的戏服应当是百戏千秋时陛下所赐珠宝制成的,珠披有灵和进京献艺应该是先后顺序。但是小丫头眼睛里的自豪感闪亮得很,这话就随说不说了。
阮北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听众,五官都是按着催更新的模样长的,吕小彰大受鼓舞,顾不上快没热气的鸭掌,一门心思给阮北讲故事:“但是这个陈君实也算是晚节不保,成名之后就开始不老实起来,说书人没有说这段是给他留了面子的。白龙十三年,明月一路向西挺进,打到了曲城,曲城太守没有看清局势,为了稳定人心,足足待到明月人打到城墙根儿上才把消息放出来,曲城跑出去的人不足百分之一。”吕小彰回想起父母说这一段历史的时候脸上惊恐的表情,心中犹有余悸:“明月不把文道人当人,随意闯入一户人家中便将这家人洗劫一空,男女老少打杀殆尽。当时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罹难的是不是自己。”
“明月的大将军是个好听戏的,听说曲城有这么一位唱洛腔的名家,便差人去请他。这个陈君实上赶着给人去唱戏,听说他从前还捐钱修桥补路来着,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少,我还是常和梨园的老板们接触才听说的。陈君实的四个徒弟不愤师父所作所为,此事之后便与他断绝了关系,再不以陈家班自称,真是好骨气!可这四位在随后的几年里陆陆续续的失去了踪迹,陈君实的唱腔竟后继无人了。”
吕小彰深觉自己所言非虚,感叹世事无常,自己竟没有这样的耳福,听一听陈君实的洛腔,满心愤懑地又喝了一口酒,见身侧那位细长眉眼的青年盯着自己手中的白瓷小杯,压下一腔不忿,殷勤斟了一杯递过去:“玉公子尝尝,这曲城啊,得名可不仅仅是因为周路封于曲国,还有这酒的缘故。此酒名公孙酒,相传是一位公孙氏酿造的,仙人喜欢喝这个酒,怕公孙氏死了之后没人会酿,给了公孙氏一粒仙丹,让他长命百岁呢……”
阮北信以为真:“我们能去看看公孙先生吗?”说完自己心虚,这是在赶路呢,虞娘会让自己乱跑吗……阮北觑着虞娘抱歉的神情,兴奋没落了大半。
虞娘听着阮北像是说要去看猴子一样的童言童语,摇头:“我只有两旬假,实在是……”虞娘不好说吕小彰之语虚实难辨,只得从自己身上找由头推脱。
吕小彰顺着话头往下捋:“哟,赶路的话还是不要去了,公孙仙人四处游历,这时候去可不是白跑一趟?只有中秋左右才会出现那么几天。下回我做东,请你们喝公孙家的金秋头浆。要是急着走的话可以到永宁街买两盒核桃糕,路上带着吃。只是不知姑娘一行是往北走还是往南走?我们这边都下了一旬的雨了,往南的话,怕是冬雨下的更厉害,得少买点,糕受潮了可就不好吃了……”
吕小彰絮絮叨叨的操着不着边的心,白白果然也开始跟着操心起来:“哎呀,那我们少买点吧,别浪费了,就买一盒……可要是好吃的话我们又不回来了,那多遗憾呀!”
吕小彰听说他们不回来了,兴致低落得并不明显,只是酒杯捧得勤了,他这一勤,玉棱也学得勤起来,两人比赛似的喝完了整壶酒。最后一滴公孙酒从壶嘴滴下来的时候,吕小彰的手勾着玉棱肩膀有一会儿了,不愧是能和鸭掌陷入爱河的性情中人,如今和这个看起来呆乎乎还不会说话但是豪爽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玉棱已经称兄道弟了。
白白隔着桌子委屈,白的透明的手指绞在一起,不甘示弱道:“我也会喝水,就是没他快……”
阮北刚想安慰他喝酒并不一定非得比速度,大多数时候还是要比数量的,虽然这顿酒如果比数量白白还是不占优势,但是他胜在坐姿优雅,头发梳得比玉棱整齐。结果话还没出口,这厢玉棱撒起酒疯蹿出了酒楼。
虞娘拂去身上被玉棱带翻的汤饼,撸起袖子,一脸干劲:“话听不懂,打总还是会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