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郎气势一落千丈,再无半点威风,哀叹一声,“莫须有啊!本官刚消灭了西台山数百强盗,还隆地县百姓一个清平。作为同僚,你竟然借县外之案,在大庭广众之下,污我清誉,给我扣上贼人帽子。哎,这事只有靠刘知县做主了。我对你很失望,隆地县竟有此等獠贼!”
唐可发须发皆张,爆喝一声,“邬都头,给本官搜。谁敢阻拦官府查案,以通贼论处。”
沙宝国尖叫道:“不能动我的东西啊!这是我的身价性命啊!很贵重的呀!唐主薄,看在刘知县面子上,放过我吧。邬都头,有话好好说,我们可是朋友啊!”
唐可发毫不动容,就像青天大老爷。邬佑康铁面无私,一声令下,衙役们倾巢出动,开始搜查车辆。
衙役们第一辆车里的杂物中,搜出一箱银子。衙役们正在兴头上时,第二辆车突然倒下,车厢里的物品倾泄于地,哗啦啦响个不停。
沙宝国大叫大嚷:“啊呀!我的宋代汝窑瓷器呀!这可是二万两银子啊!我借了一屁股债,才得来的宝贝。邬佑康,我要你赔二万两银子,走,上衙门去说理。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草席子大概没扎好,一整车宋代汝窑瓷器散落于地。人群一阵惊呼,避之不及,原来满地碎片,价值二万两银子。
衙役们纷纷躲闪,知道遇见碰瓷了。这事沾不得,要叫你倾家荡产。差事没了不要紧,家业还可以保全。看见邬佑康那张煞白的脸,就像看见鬼一样。
抄家的县令!邬佑康马上要倾家荡产了。
唐可发脸色发白,抢前数步,去看那箱银子。拿在手里一看,是一个个银元宝,这是官家银子。胸闷得透不过气,隐疾发作,当场昏死过去了。
高二郎快意恩仇,浑身舒坦,狞笑道:“邬佑康,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去衙门吧,没银子不要紧,可以向唐主薄借。沙师爷做事光明磊落,早就告诉你后果了。你为何要得罪同僚、长官,害人不成反害己。”
“放开我,放开我,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宋代汝窑瓷器,不值几个钱。”
邬佑康还想查看一地的碎瓷,可高二郎岂肯给他这个机会,命人将邬佑康五花大绑,一行人直奔衙门。
爱看热闹的喇虎紧随其后,纷纷颂扬沙师爷光明磊落,他们可以当堂作证。
高二郎真心佩服沙宝国,在这个时候,他就想着自保,躲过一劫。可沙宝国还能绝地反击,乘此打击官场对手。与阴险狡诈的老狐狸相比,他这个小狐狸还有一定差距。那邬佑康吃衙门饭,竟敢与知县刘光初作对,这下邬佑康掉入万劫不复之地。唐可发就算有万贯家产,也不会舍财救友。高二郎看着邬佑康,就像看见一具行尸走肉。
沙宝国击鼓鸣冤!
震惊整个衙门里的官吏,在隆地县竟有这等人,竟敢得罪赞画师爷兼禀笔师爷沙宝国,还是衙门里的官差,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猪油蒙瞎了眼。
知县刘光初坐堂审案,当场没定案,可将被告邬佑康收监,邬佑康若想出狱,先交一万两保证金。还将被告邬佑康的产业全部查封,包括两处宅子,三家铺面,及城外一百亩地。
沙宝国与刑名师爷车范马挤了挤眼睛,两人心照不宣,蒙声发财。
“退堂!”
知县刘光初一拍惊堂木,摘掉了官帽,一摇三摆的隐入屏风后。这里他就是青天,敢与他作对,就是一个字——死!
这次高二郎不用绕路走了,直入二堂,与六房众官吏寒暄。吴高温等县兵早就从甬道进入二堂外,搬来了十五筐鱼虾。他这个副巡检别的没有,就鱼虾多。六房众官吏有七十多人,上千斤鱼虾,很快就分完了,人人喜笑颜开。
典史周正康哈哈一笑,“高副巡检,明日中午喝酒,燕子楼如何?”
高二郎拱了拱手,一脸笑意,“周典史请客,我一定来。”
在旁,吴高温磨磨蹭蹭,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二郎,我和小张木匠可以出去玩吗?”
高二郎道:“晚上要回巡检司,只许喝花酒,别把小张木匠带坏了。”
吴高温点头道:“其实我第一次玩,是小张木匠带我去的。”
“做人要节制,成家后要收心,要对得起喜子。”
高二郎洒然而笑,男人就这点爱好,乘年轻火力壮,风流快活。在这个时代,嫖妓还受法律保护。但做官了就不能去逛妓院了,要受到言官弹劾。可官员能去官办的教坊司玩乐,自相矛盾的举措,让有钱有势的官员乐不思蜀。有高官上班,轿子里还藏有官妓,闹出不小动静,还惊动了皇帝。
而更可悲的是,许多官妓就出身于官宦家庭,她们是以戴罪之身,充入了教坊司。官员在玩官家女子,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们的妻女也会充入了教坊司,成为其他官员的玩物。
龌龊的大明律!万恶的封建社会!
可穿越者都爱这种生活方式,难以抗拒的美人关。他能出淤泥而不染吗?高二郎相信自己的抵御能力,他只要不喝酒,就能把天仙妹妹,一个接一个踢下床。
高二郎在二堂两厢打了个转,对于他这种乡下人,就像是在旅游,参观古建筑。这是一座县城的精华所在,一块石碑,一座亭子,一副楹联,一根画柱都值得好好鉴赏,品出其中深意,欣赏巧夺天工的古建筑。
县衙、县学堂是历任官员最喜欢修缮的地方。
二层三级台阶之上,青砖绿瓦,乌樑朱门,黄铜粗钉,雕梁画柱,显示其威严庄重之仪。画柱上镌刻楹联:
得一官不容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县丞张邦初站在不远处,嘴巴没锁门,“知县优劣直接影响黎民百姓存亡,关系大明江山啊!”
高二郎欠身施礼,一言不发,走入了三堂。不知县丞张邦初站在哪一边?他是官场上一只雏鸟,受知县刘光初羽翼保护。想要振翅高飞,还需在马上建功,这是最快晋级之路了。这还要多谢强盗、走私犯,还有即将进侵犯明朝翼北领土的蒙古鞑子。养寇自重,发展壮大。这是个全新的时代,将星陨落,枭雄并起,文臣乱舞,武人将执掌权柄。
“刘知县,下官高二拜见。”
“进来吧高二,跟我客气什么。”
刘光初招手示意,坐在书桌旁,手里摆弄一只红纹彩图漆器,喜笑颜开。
沙宝国坐在旁边,正在品茶。立刻手把着茶壶,倒了一杯茶,示意高二郎坐下说话。
高二郎笑了笑,那个红纹彩图漆器,是他派人在牛头寨搜寻,找到的另一个红纹彩图漆器。这春秋时代的高档漆器是青铜制作,外用镀金工艺使漆器多彩多姿,价值不可估量。
刘光初频频点头道:“好好好!终于凑成一对了。我就知道高二能成事,所托是人。这次辛苦你们两人了,晚上一醉方休。”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高二郎喝出了苦味,看那刘光初架势,对掘墓盗宝誓不罢休啊!
“今日没什么事,近阶段我们都要低调。你在城里住段时日,把商号之事做好。我呢,已写了一封信给老友,等他来了,你们就一起进山吧。”
刘光初第一句话,就把高二郎堵死了。心里很黑暗的刘光初,觉得鸿运当头照,乘此再接再厉,完成一生夙愿。
高二郎毫不犹豫的表态,“下官愿为刘大人效死,一定完成任务。”
刘光初拍了拍左右两人肩膀,颔首赞许,“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生死与共。我若升上去,一定会提携你们。我若升不上去,也会请恩师,关照你们的。官场就讲出身,我已经刻上恩师李养冲的标记,阉党不除,便没出头之日。但若东林党得势,我也没多大希望。现在我算是晋党,山西总督张宗衡的人。可晋党根本不成气候,名声又臭。朝堂上的人,还是把我归于楚党余孽。我想当三姓家奴,也没人肯收留。若是熊廷弼不死,那高二你的春天来了。可惜熊廷弼传首九边,寒了多少边关将士的心。这是东林党作孽,现在反而污蔑阉党。有时想一想,魏忠贤也真是不容易,东林党那笔杆子,翻来覆去,皆是他们有理。”
沙宝国叹道:“南方财税重地,世家大族成林,养出一大帮文人。北方文人若不是有科举份额,在朝堂上,更无立锥之地。李养冲一门三进士,桃李满天下。他若复起得势,东翁前途不可限量啊!”
高二郎苦恼人的笑,“李养冲若能管好他那张大嘴,刘大人真能飞黄腾达。可李养冲这个人,太正直了,坏就坏在一张嘴上。刘大人,依我之见,你还是另找靠山。”
刘光初挑眉冷眼,“高二,官场之事,你也懂吗?”
高二郎回道:“谈不上精通,但我专门研究过李养冲。刘大人的恩师李养冲,就是海瑞一样的人物,可惜皇上不是行之将死的嘉靖皇帝,不需要把贤才留给太子使用。”
“哦”刘光初拧着眉头,细细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