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孝明在这支队伍里,没有什么存在感。一身可夸耀的武功,没有施展之地。与上次打仗一样,他就抢了一匹好马,现在变成一人三马。
据说高二郎在一次战斗中,杀死了五十多名鞑子,就凭手中那张巨弓。与高二郎相比,他一生杀死的鞑子,才七根手指头。山西武者最高荣耀“三刀两枪一箭”,他还排在高二郎之前,三个刀王之中。想一想,真是丢脸。
初春的黄昏来的早,远处看见了几缕炊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村落里,燃烧烟火的人,那一定是蒙古鞑子。
高二郎勒住马头,“那叫什么村?”
北口县人氏乡兵钟养给说道:“这离我家乡不远,叫做王固寨。有一座一里多长的堡寨,地势颇为险要,有好几个世家大族。我记得一个姓董、一个姓赵、一个姓王,王家最大了。”
高二郎道:“我记起来了,我救过一个秀才赵平安,他就是这里的人。这个人没良心,从没想过是我救他的。这次就算不死,也成奴隶了。”
哈孝明道:“秀才赵平安这个人,我不知道。可赵家也参与走私买卖的。说不定,王固寨被鞑子攻破,赵家人做内因呢。”
高二郎道:“不要被你说中,可能性极大。传我的命令,让船上的乡兵登陆,明早骗开王固屯寨门,我倒要会一会赵家人。”
众乡兵露出狰狞的面孔,他们最擅长灭门,对于汉奸家族,杀无赦。
哈孝明道:“你不是万人敌嘛!”
“那要看值不值得冒这个险,一个小小的王固寨,几句话就能骗开寨门,我何必冒这个险。”
高二郎取出了馕饼,掰下一小块,放入了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很硬的食物,需要丰富的唾液才能咽下去。
哈孝明转过身去,将一片驴肉塞入嘴里,又走出多步,不让旁人看见。前晚船上大锅子里烧驴肉,他没等驴肉端上桌,就偷藏了一大块驴肉。这种习惯皆是在军队里养成的,与战士们打成一片,同甘共苦。又要吃得好,就要想出各种办法,夹点私货才有力气杀敌。
哈孝明赶紧喝了一口苦茶,以掩饰嘴里的肉香,叹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好男儿志在四方。”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烟冷是沧桑。”
高二郎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取出了一个粽叶包,里面是两只烤鸭,分给了众乡兵吃。每一名乡兵分到两块鸭肉,只能解馋。
哈孝明拿了两个鸭头,一块鸭大腿,吃得满嘴流油,频频点头道:“早听说钱家烤鸭好吃,下一次,我一个人要吃一只烤鸭。鸭头是空的,还是鹅头好吃,绝世美味。”
“下一次,我包县城里所有的酒楼,让弟兄们吃上三天酒席。”
高二郎爱好美食,目露向往之色,战争很容易使人疲倦,而产生厌战心里。他并不是一个战争狂人,更喜欢和平生活。可他也能吃苦,在战争环境中,经受磨练,人更有雄心壮志。
哈孝明想到家破人亡,失去了大部分家产,心里一阵难过。刚才在一名死鞑子身上搜到五十多两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过去是几百两银子,不当一回事,以后再也不能大手大脚挥霍了。等有了一块地盘,要请大西社的人替他打理产业。
蒙军还以为高家乡兵只敢依托一条大河作战,可胆大包天的高二郎假扮蒙军,来个浑水摸鱼。也许明天蒙军才会发现少了许多游骑,可等蒙军主力发现险情,想要围歼高家乡兵,高家乡兵船队已抵达得胜口堡附近的饮马河。
至于战局会如何发展?哈孝明很期待这支乡兵有惊艳的表现,这一次他真正参与其中,是一名光荣的高家乡兵了。
清晨,张牧草等九名拥有蒙古血统高家乡兵,脸上画着刺青,脱掉了头盔,露出蒙古人特有的发辫,骑着蒙古马,打着台吉素囊的白熊旗号,来到了王固寨大门口,三言两语就骗开了寨门。
一名蒙军还跑到张牧草跟前,问道:“有没有高家乡兵的消息?”
张牧草笑嘻嘻的说:“有!高家乡兵来了。”
“在哪!”
“在这!”张牧草抬手就是一刀,刺入了那名蒙军的心脏。高叫道:“杀啊!”
“杀!”尾随其后的高家乡兵冲入了王固寨,开始一场偷袭战。
哈孝明身穿三层重甲,拿着四十四斤重的大刀,四处追杀逃窜之敌,非常凶悍,手下无一回合之将,勇不可挡。
寨子里,只有一队蒙骑,一共才十五骑,很快就被斩杀殆尽。十五颗人头被扔在戏台前。
戏台前的广场非常大,占地一亩多,可供千人宽松坐着看戏。高二郎的一只脚踩在拴马桩上,看着被押解来此的村民们,那些失魂落魄的村民逆来顺受,毫无被解放的喜悦之情。
像这种大寨子,平时少说三四千常住人口,战前还会招募庄勇。可现在搜出来的村民,不足千人,大都是老人、孩子。年轻妇女、青壮还有两百多人了。那些年轻妇女、青壮皆是赵氏家族的人,不用多问,赵家人把另外两个家族的人给屠杀殆尽了,寨子里早就经过大清洗了。
高二郎不会做刽子手,他只是递了一个眼色。苏意嚎叫道:“把赵家男丁全部斩首。”
哈孝明揪住赵家族长的头发,直接把人拖到了戏台上,骂道:“赵世魁,你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吧。”
“饶命啊!哈孝明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愿意将功赎罪,献上一万两银子。”
赵世魁已被打落了十几颗牙齿,一条腿也折了,披头散发,非常狼狈。
哈孝明哈哈狂笑,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又是钱!老子就是因为贪钱,害死了全家人。现在我只要你的命!”
哈孝明一刀划破了赵世魁肚子,看着赵世魁肠子流出来,就是不给个痛快。
那些赵家的佃户,为了活命,抢着发言,把赵家的小孩都指认出来了。杀戮在延续,无论是青壮、老人、孩子都难逃一死。乡兵们把赵氏男丁,还有那些亲属斩杀殆尽。
高二郎看见了五花大绑的赵平安,而赵平安也看见了高二郎,两人都没说话。对于高二郎来说,赵家人为了苟活,可以选择投降鞑子,他可以既往不咎。就像他拯救的三千多名汉家奴隶,这些汉人大多数是主动投降鞑子。可不能责怪他们,因为他们是老百姓,并不是明军。可赵家人为了隐瞒投降鞑子行为,害死了村里数以千计百姓,这个他不能原谅。就算赵平安没有参与其中,也要受死。
赵平安的头碰地,临死之前道:“早知这样,何必当初。”
高二郎道:“赵平安,你那个幼子,我会抚养长大。哈孝明,给他一个痛快。”
哈孝明一口唾沫下去,一刀砍了干净利落,人头滚出一丈开外。
高二郎离开了戏楼,他不愿看下一幕。高家乡兵通常不杀年轻女性,而是把这些年轻女性抢回家。这倒是与蒙古人相同,他也觉得可以接受。至于王固寨的将来,不必他去操心。高家乡兵已有成熟的体制,沙厉鑫会做好善后工作,他只需带兵打仗,带领高家乡兵赢得一次次胜利。现在他不再过问钱粮之事,除非穷得揭不开锅了。
高家乡兵继续赶路,那面蒙古部族的图腾战旗,迎风招展。前方冒起滚滚尘土,高家乡兵调转马头,就往后撤。不打无把握的仗,敌进我退。
高家乡兵再次经过王固寨,那里的天空上,皆是黑压压的乌鸦、秃鹫。
哈孝明跳下马,拿起工兵铲,挖了一个很浅的陷阱,将捕兽夹放入,上放一些干草,又将一些土洒在上面。
哈孝明虔诚的合掌,“佛祖保佑,开门大吉。”
其他乡兵也正在做陷阱,速度快的乡兵做了好几个陷阱。乡兵脱掉了伪装,穿上了青色镶铁棉甲。举目观望着,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一股蒙军。
哈孝明道:“鞑子终于来了。来呀!上来呀!我就在这里。”
不出哈孝明所料,蒙骑看见高家骑兵才二十余骑,四周一片空旷。觉得没什么可怕,终于催动战马,也出动了二十余骑,大概不想打草惊蛇。双方先来一场真刀实枪的冷兵器肉搏战,狭路相逢勇者胜,到底谁是马背上的王者。
二十多名蒙骑加快了速度,掩杀而来,掀起一阵黄尘。
“啪”一只捕兽夹咬住了猎物,上面的利牙猛地合拢。
“唏律律”战马一声惨叫,左前腿上夹了一个铁夹,腿上鲜血淋淋,痛苦的跪地。那名蒙骑向前冲,落在战马之前,很倒霉的是,他撞上了一个捕兽夹,左手臂被夹住了。
“啊”那名蒙骑害怕迎面而来的蒙骑,又往旁边移步,又踩上一个捕兽夹,这下彻底完了,一条右腿又被夹伤了,血流满地。
二十多名蒙骑跑了一半,有一半战马倒下,吓得其他蒙骑不敢往前冲了,勒住了战马,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高家乡兵,又使出卑劣招数。刀枪才是好汉!就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正面较量一番吗?
十多名蒙骑叫骂一声,赶紧往后撤。可不能站在原地,那高二可是神箭手。
为了救援受伤的蒙军和那些战马,又有十几蒙骑在那片区域中招,伤了二十多匹战马,伤了十几名蒙军,全队蒙骑这才退回去了。
战场陷入死寂,敌我双方都站在原地。胡尔察手里拿着一个捕兽夹,陷入恐慌之中。因为这种捕兽夹,蒙古人做不出来,那些汉人工匠也不会作。拉动捕兽夹的是两个弹簧。两根小小的弹簧,这么纤细,而且形成扭曲的弧度,光这弹簧所用钢材,就没地方去找。
此时猎人会做的捕兽夹,皆是拉拽式的捕兽夹,用钢丝绳制作。动物踩到捕兽夹,脚只要挣扎,会越拽越紧,钢丝绳会卡入肉里,甚至卡入骨头里。但人踩到这种捕兽夹,只要用手解开钢丝绳就成了,甚至不会受伤。
可高家乡兵所用的捕兽夹就阴毒许多了,只要触碰到这种捕兽夹,至少是轻伤。若在这种扑兽夹上沾点动物粪便、毒物,那一条腿就要废了。
高家乡兵要用多少个捕兽夹,来对付他们呢?与高家乡兵较量过五次的胡尔察魂飞魄散,这次高家乡兵带来了这种可怕的捕兽夹,会废掉多少匹蒙古马啊!
胡尔察无计可施,下令道:“全军向后退一里,扼守险要高处,安营扎寨。游骑巡弋的位子,就到这里,别轻易犯险。向台吉素囊求援,我这里要一千奴隶,用以对付这种捕兽夹。”
在二十余骑高家乡兵面前,大队蒙军往后撤退了,对于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人来说,增添了无穷自信心。冷兵器搏杀,就是靠士气。二十余骑在旷野里,来回飞驰,仿佛在讽刺马背上的民族。
依山傍水而建的蒙军大营,死气沉沉,遇见高家乡兵,就没好果子吃。胡尔察与手下将官,谈论的话题,无外乎,何时撤退至得胜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