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靠向了岸边,乡兵们叫喊着,将一块块木板,扔入河中,救起了一个个汉家儿女。
船舷边上的对射,还在继续着,漫天的箭矢。
蒙古弓箭手一个个倒下,达到了他们不能容忍的数量之后,终于扛不住了,往后撤退了。让那些逃跑的汉人奴隶,游向了自由。蒙古弓箭手看向那名船舷边屹立的身影,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这个民族崇拜强者,那艘船上的那名神箭手,值得让他们俯拜。
更多的汉人奴隶跪在了岸边,他们不会游泳,只盼高家乡兵能来救他们。
高二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如刀割。他已在尽力救人,可还有这么多生命,等着他来拯救。要不要打一场无准备的战斗?这是高二郎面临的抉择。
数千名汉家儿女挡在岸边,会造成很大混乱。乡兵能否守住岸边一块区域?
上一次用刀车阵与没有战马的蒙军较量,就让乡兵遭受一成损失。这次蒙军可有战马,而他能使用“二斤半”。他能用刀车阵,破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吗?
“传令!小船靠岸,接应老百姓。”
高二郎作出了第一个选择,以最小代价,看一看,蒙军指挥官会作出何种应变。
他当然看出蒙军指挥官故意不射杀岸边的汉家儿女,就是引他上钩。明知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要尝试一下。因为他想到了,那些汉家儿女之中,躲藏了一些汉奸。
十艘鹰船掩护着二十艘小船,靠近了岸边。
“轰”远处的蒙骑冲向了岸边,以抛射的形式,射向小船上的乡兵。那些乡兵皆穿着重甲,手臂上还套着旁牌,虽被射中无数支箭,但依旧在划桨。他们也没真的靠岸,而是吸引蒙骑弓手的箭矢。他们抛出了一个个绳索,上系着一块木板,叫道:“老百姓快点抓住,抓紧了,别松手,我们带你们游到对岸。”
一条小船甩出十根绳索,站在河边的百姓疯狂的抓木板,还在互相厮打。
乡兵弓手坐在船尾,戒备着抓着木板的老百姓,他们已得到指令,手中有武器的老百姓,一律射杀。
“咻”乡兵弓手眼尖,看见那名老百姓腰间的武器,毫不怜悯的射杀。
“咻”另一名乡兵射出了一箭,那名年轻汉人正在拉动绳索,想爬上小船,这种人无论是不是汉奸,一律射杀。
“都给我趴在木板上,不许拉绳索!”
乡兵弓手拉动弓弦,震慑趴在木板上的老百姓。
二十艘小船顺利抵达彼岸,救出了一百多名老百姓。
当看见二十船又来救援老百姓了,蒙军指挥官无计可施,按耐不住了,下令驱离岸边的老百姓。那十艘鹰船上的乡兵火铳手,开始放铳,掀起一道铅子雨,收割蒙古鞑子性命。这一次,又有三十多名蒙骑落马。
那些站在浅水区的老百姓,基本没动地方,只是蹲在水里,只露出小半个脑袋。他们看到了希望,那二十艘小船又驶来了。
蒙军无论是想射杀这些汉家儿女,还是抓回去,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那艘指挥大船,还在敲击鼓点,升起了彩旗,发出指令。在松林道结束战斗的船只,驶向了此处。河面上的船只更多了,高家乡兵有攻击岸上蒙军的势态。
大船船舷边,露出了三门虎蹲炮的炮口,告诉岸上的蒙骑,若下一次,再靠近岸边,将遭受多么巨大的打击。
大股蒙骑还在不远处,扬起阵阵尘土。松林道已听不见爆炸声,黑烟还未散尽。山林上的火势渐小,松林道大战已经结束了。
这里还会有一战吗?蒙军指挥官犹豫了,也胆寒了,他不知道台吉布囊生死?若再败一场,水陆关的蒙军后路被堵住,会粮草断绝。而且他刚清算了一遍人马,正兵已不足千骑,辅兵刚过千人,还要管住仅存的一千多名汉家奴隶。若再有个闪失,全军都要交待在这了。
蒙军没有出动,看着数十艘船只不断运送站在河水中的数千老百姓。大股蒙军也不敢进入松林道,只派了数骑前去查看松林道情况。
蒙军都没骑马,他们要保存战马体力,已准备撤退到金莲镇。全军已无斗志,他们只要看见高家乡兵登岸,就会逃跑。这支蒙军已被高家乡兵打怕了,丧失了勇气。
这些土默特部族人、或是其他蒙古部族人、或是杂种、或是汉人奴隶兵都记住了那面白虎黑旗,也记住了那名神射手高二。明军城墙上有无数佛朗机、虎蹲炮、鸟铳、三眼铳,甚至还有红夷大炮,可这都没让他们害怕。他们已打下一座险关、六座军堡,消灭了一万多名明军,证明他们是战场上的王者。可遇见了高家乡兵,四战四败,每次皆是惨败,而且取了他们数千颗人头。
还要与这支高家乡兵继续较量下一次吗?每一名蒙军都在想这个问题。看着松林道上的一股股余烟,不想成为无头尸体,就不要与高家乡兵较量。
可高家乡兵没有登岸,在带离了最后一批老百姓,船队驶向了水陆关方向。
“哇”蒙军指挥官口吐鲜血,当场昏厥。
台吉布囊逃过了一劫,可他头发烧焦了,战衣也烧破了,差点死在松林道上,连大旗都丢失了,人非常狼狈。逃出松林道的一千多名蒙军,只能看着这场大火,耳听连续不断的爆炸声。
台吉素囊前来接应,急着问道:“后面还有多少人马?”
布囊欲哭无泪,“我带了三千本部人马,五千辅兵,还有四千奴隶。不知多少兵马被堵死在松林道上。”
素囊安慰道:“布囊别急,松林道不是很长,大多数蒙军会没事的。”
“但愿吧。”
他们只能等待,等着火势变小,看有没有蒙军走出松林道。等到确切消息,对他们来说,是灭顶之灾。松林道上皆是无头尸体,数也数不过来。而殿后的蒙军总数不到二千,汉人奴隶一千出头。算下来,蒙军正兵损失在一千人,蒙军辅兵损失在四千人,汉人奴隶逃了三千人。还损失了大量粮车、攻城器械,而且全军丧失了斗志。
这是蒙军与明军作战,几十年未遭遇的惨败,而且是在野外作战。台吉素囊、台吉布囊都不知与明军打过多少次了,可谓身经百战。这次却被一支乡兵打败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素囊对着夏鹤山说道:“你这些年在明朝是怎么做情报工作的?怎么会对高家乡兵一无所知。”
夏鹤山叫屈道:“这岂能怪我!我已把小歹青战败的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了。也劝过你们别打水陆关。可你们偏偏不听,硬是兵发水陆关。现在局势很危险,若是后路被高家乡兵堵住,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还是劝你们别打水陆关了。高家乡兵又不在这座关隘里,说不定高二故意放一个口子,让我们进入隆地县呢?我们这六千人马,全要交待在高家乡兵手中。我的建议是,离大河远远的。北口县、安邑县、平阳府都是陆路,我们可以在那里打劫。”
素囊有台阶就下,回道:“你又不早说!那你说,我们现在就撤,还是等天黑?”
夏鹤山急道:“千万不能等天黑撤退。上次高二故意让我军天黑通过松林道的,就是想让我军再次走夜路。高家乡兵人马少,现在是一支疲兵,已无再战之力,要撤退,就现在撤。再晚一步,高家乡兵船只筹集了燃烧之物,用大量石头堵住了松林道,我军战马也过不去了,全要死在水陆关下。”
素囊一想就明白了,高二所设的战局,正如夏鹤山所言,要想废掉蒙军的战马。
素囊哀叹道:“高二计策太毒了!那我们现在通过松林道,高家乡兵从水路攻击我们,怎么办呢?”
夏鹤山道:“全军轻装上阵,大部队快速通过松林道,绝不与高家乡兵纠缠。至于死伤,就顾不得了。我军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
布囊三十多岁,城府不深,经此打击,扛不住压力,嚎啕大哭。
素囊快四十岁了,摸着黑色发辫,说道:“吃一亏长一智!原来明朝还有这一号人物。这个人能发动一个县的百姓,很了不起,算无遗策,用一支乡兵就能打胜仗。若他手中有一支边军,那可以横行天下了,以后不与高二为敌了。你们要切记,若高二驻防边境,要向他进贡。”
水陆关下,四千多蒙军忙碌着,将刚制作的攻城器械点燃,烧毁了一些民居。城墙之上,巡检陆刀郎看不懂了,怎么蒙军在烧云梯呢?难道蒙军不打算攻打水陆关了!
陆刀郎叫道:“你们快看,蒙军是不是在烧云梯、盾车啊?”
“是的!早上我还看见蒙军在制作盾车,现在把盾车烧了。”
“啊!太好了!一定是高二的乡兵在松林道打败了蒙军。”
陆刀郎兴奋的大叫,抱住了身边的一名亲信,激动得热泪盈眶。适才看见又有蒙军赶来,还在提心吊胆。等到看见松林道方向燃起的黑烟,便知高二郎动手了。
陆刀郎一嗓子,身边那些临时征募的战士都蹦跳起来了,跟着呐喊,水陆关上群情激昂,旌旗挥舞。
四千多名蒙军不为所动,他们只怕高家乡兵,视其他明军为废物。蒙军不打旗号,以急行军速度,逃往金莲镇。那段七里长的松林道是他们的伤心地,这次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还是要走这条路。
蒙军如此迅速的撤退,让高家乡兵船队措手不及。高二郎把蒙军想象的很强大,还想在隆地县打一场持久战。可这支蒙军被高家乡兵打怕了,第一时间,就全军撤退。这让高二郎很痛苦,他的预言没实现,隆地县竟然没遭受战火荼毒,他准备的后招全部报废。他还要继续造假,假报隆地县郊外,战火纷飞,乡兵节节败退,死伤惨重,桃花乡王庄粮仓被蒙古鞑子烧毁。
高二郎只能见招拆招,下令全军在松林道边的河道上,船只一字排开。让蒙古鞑子好好尝一尝“二斤半”、震天雷的滋味。
“嘭”爆炸声,连成了滚雷声,松林道上的蒙骑狼狈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冒着无数弹雨,可他们不敢停下,战马倒下,咬牙翻身上辅马,继续逃命。不知有多少蒙骑倒下,没有站起来。
这是一条死亡之路,逃过松林道的蒙骑们永远记住了这个地名。这是一块蒙军的伤心地,死在这条七里长的黄土路上的蒙军有五千多人马。也记住了,乡兵有种扁圆的热兵器,会在头顶爆炸,洒下无数个铁钉。还有一种小个震天雷,能在野外作战。
素囊、布囊幸好听从了夏鹤山建议,中午时分,就带领全军跑了。若是晚一步,乡兵船队真是要运砖石、木料用以堵住松林道。
四千多名蒙军在松林道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以及大量战马。仅剩下二千多名残兵败将,其中许多蒙军还带着伤,终于逃回了金莲镇。
素囊、布囊连金莲镇也不敢过夜,当晚全体蒙军再次后撤,去向他们的盟主顺义王卜石兔禀报这次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