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兵们还沉浸在杀人之后的亢奋中,浑身是劲,在泥泞在山道上攀爬。山色深沉,走起路来分外小心。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身边的战友就会伸出手。雨水已把他们全身湿透,乡兵们默默的行进,等待他们的是下场厮杀。
适才在山神庙里,乡兵们都见了血,在强盗身上砍了几刀,亢奋大于恐惧,只想着杀敌立功。一群猎狗轮流休息,有四只猎狗坐在鸡公车上,大雨天也真难为它们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大雨天更不好走,走下坡路时,更要加倍小心。这群山民走山道很有经验,从鸡公车上取下粗大的缆绳,上面几个人拉着缆绳,下面的人抓着缆绳往下走。旁边那条沟壑水位爆涨,溪水一路奔腾。若被卷入水中,性命堪忧。
肥胖的高老二受了不少罪,一路上连滚带爬,浑身是泥。杨高雀看他体力实在跟不上行军,便让他坐在鸡公车上。高老二便是那个强盗厨子,刚换了东家。老婆王三娘被押在队伍后面。他们夫妻两人原本在隆地县水陆驿开饭馆,还小有名气。三年前,被一伙强盗抓进山里,让他们夫妻两人为这伙强盗做饭。为了活命,他们杀过人,做过人肉宴席,可这是逼不得已。强盗让他吃人肉,他假装喜欢吃,在没人地方,手指扣喉咙,把吃下去的人肉,全都吐出来。
高老二坐在鸡公车上,人轻松了,开始胡思乱想,看着这群人,感觉这群人也是强盗。那个头领模样的大个子,好像也喜欢吃人肉。刚脱离苦海,又掉入深渊。上辈子杀生太重,这辈子活受罪。
“左边那条道,别走错了。”
高老二尽心尽责带路,还在偷偷打量这群人,估摸着这群人实力。换一个东家也好,那个小畜生太不像话了,活该死无全尸。牛头寨刚经过两次人员清洗,内部动荡,这群人趁这个机会攻打牛头寨,这里面一定有高人啊!
高老二尽量以讨好的语气,问道:“这位总旗爷,你们是哪部分的?”
高二郎道:“我们是乡兵!专门打土匪。我们同姓,以后我罩着你。老槐树在哪里?”
“就在前方一百步,拐一个弯,就是大木桥。大雨天,应该没人看护。高爷实在是高,这仗打得就像风雪下朔州。”
高老二觉得找到了靠山,卖弄肚子里的学问,调整了心态。凭他们夫妻两人的手艺,到哪里都有一口饭吃,也许是福不是祸呢?
高二郎拉起了高老二,“走,只要过了大木桥,我赏你一个前程。”
高老二走在最前面,高二郎、杨高雀、杨番镇跟在后面,四个人很快走上大木桥。
“高老二,镇定。有人喊话,就说,王鲲让你进村。”
雨很大,根本看不清对岸的情况。高二郎把头低下,将脸藏着斗笠下。四人走到桥中间,前方传来喊声:“站住!前面什么人?口令。”
“驴球子,我是你二大爷!高老二。”
强盗的口令让人哭笑不得,高老二轻声道:“好长时间没改过口令了。”又高声道:“你二大爷问话,你是哪位?口令。”
前方的人叫道:“王八羔子!我是董康。”
杨番镇万分惊喜,急忙说道:“董康是我们的人,得来全不费工夫。让我先上。”说完,杨番镇摘掉了斗笠,与高老二并肩而行。
董康、杨界都有三十几岁,做强盗已有十年光阴,算是积年老匪。他们离开董家屯时,高二郎还是小孩子。他们难得回董家屯,双方面熟陌生。杨番镇一番简单的交代,双方沟通情报。乡兵们安全的通过了大木桥,在木屋内,乡兵们在厨房里烧热水。高二郎、杨番镇、董康、杨界等人站在屋檐下,商议大计。
董康是个大高个,满脸虬髯,背着一把大刀,常年的强盗生涯,看上去非常凶悍。董康首先开口:“杨叔,我伯父来了吗?”
杨番镇道:“来了,在第二梯队。你娘,还有你姐,都在第二梯队。放心好了,这无本的买卖,我们董家屯吃定了。高二郎,你认识,他是我们董家屯共举的东主,你叔也听他的。”
董康带着强盗霸气,横了一眼高二,“我知道,神箭手高二郎,有点名气。这两年成长很快嘛。这次你们机会把握得很好,牛头寨乱得不行,我们申家沟的兄弟,一大半出去避祸了,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
高二郎问道:“那你能控制多少人?”
董康道:“我有三个弟兄,杨界有两个弟兄。原本受老寨主控制,一路最多五人。申家沟还有三路,一路人全出山避祸了,还有两路与我们实力相当。招降还是打?东主给句话!”
高二郎道:“我只要快速通过申家沟,尽最大可能不惊动敌人,天亮之前到达牛头寨。你们俩是地头蛇,有什么好办法?”
董康与杨界对视了一下,心有灵犀,董康道:“反正跟谁都一样,跟东主,还能富贵一场。我去把他们招来,二打牛头寨。”
高二郎道:“只要能通过王固屯、北泽乡,我就记你们大功,从今往后,我们共富贵!”
董康与杨界说干就干,强盗有强盗的行事风格,把申家沟搞得鸡飞狗跳。四路强盗在申家沟招兵,一下就有了四十名兄弟姐妹,全都跪在高二面前,开了一场动员大会。全体队员饱餐一顿,在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前行,开往二里之外的王固屯。
申家沟相隔王固屯二里山路,山头之间直线距离不到一里路,在黑夜里也能看见王固屯轮廓。董康、杨界等四人带着王鲲头颅,就去招降王固屯的五路强盗,鸡飞狗跳之后,又多了三十四名兄弟姐妹。
之后,董康与杨界带着七十名兄弟姐妹,直冲北泽乡,冲入北泽乡后,七十名兄弟姐妹护住要道,让乡兵们快速通过北泽乡。而杨界带领着七十名兄弟姐妹则留在北泽乡,一面招降熟悉的强盗兄弟,一面清理北泽乡里的隐患,杀一些强盗。
乡兵们来到牛头寨前时,才半夜时分。寨墙上的左右两座望楼里,亮着火把。寨墙门楼上,插着六只火把。雨势渐小,天地凄朦。高二郎看不清寨墙上的情况,休息片刻,下令攻寨。
“第一梯队上!”
杨高雀带着十一名哨探,摸向了寨墙。只见这十二名哨探穿着黑色斗篷,隐藏在黑夜里,将一辆竹梯架过小溪,蹑手蹑脚的踏过竹梯,而后在地上攀爬,清除埋在地上的尖刺、暗桩,整理出一条一个人通行的通道,时间缓慢流逝,让人心力交瘁。一行十二名乡兵终于贴上了寨墙。六人一组,搭起三人高的人梯。苏意站在最高处,与墙头还差一丈余,只见苏意甩出一根飞爪,像一只灵猴一样,消失在墙头上。苏意很快放下两架绳梯,哨探一个接一个爬上墙头。
杨高雀在墙角下,举起了一只火把。
“第二梯队上!”
高二郎带领着第二梯队三十名乡兵,快速向寨墙靠拢。寨墙门楼毫无动静,高二郎深知只要这三十名乡兵爬上寨墙,他就有七成把握拿下牛头寨。三十名乡兵战靴鞋底放置铁板,以防脚底被刺伤。地上虽有标记,但三十名乡兵还是分外小心,一步步向寨墙靠拢。
绳梯很结实,能承受三名乡兵的重量。高二郎负重八十斤,他攀爬绳梯时,下面的乡兵没有动。耳听沉猛一声响,有重物落下寨墙,应该是打更人被干掉了。
高二郎的手已搭上垛口,翻墙时,盔甲发生金属的碰撞声。寨墙上的乡兵都蹲着,拉一把爬墙的乡兵。
乡兵越聚越多,寨墙上已有四十多人了。温天宝带着第三梯队,已在攀爬寨墙。高二郎手掌摊开,还在下毛毛雨。这雨对弓弦伤害不大,山神公、土地婆、雨神、赵子龙皆是他的贵人,将来为他们扩建庙宇。
高二郎直起腰,甩掉了黑色披风,将背后的旗子展开,喝道:“冲!跟着我,攻下寨门。”
高二郎冲在最危险的前沿,乡兵们热血沸腾,杀气腾腾。铠甲哗哗作响,乡兵冲下了寨墙,杀向寨门口。
高二郎手持钩镰枪冲在最前面,冲锋陷阵。走在楼梯上,已惊动了寨门下值守的强盗。两名强盗站在楼梯口,向上张望着。
高二郎犹如天兵天将下凡,那张白无常的面具,吓得两名强盗一哆嗦。
“妈呀!鬼来了!”
高二郎一个猛子,一枪就把一名强盗刺死,这名强盗还挂在枪头上。高二手中钩镰枪也不收势,钩镰枪带着那具尸体,像棍棒一样拍向旁边那名强盗。
“嘭”死人与活人对撞,两个脑袋一起碎开,红血、白浆洒满楼道,后面的乡兵一拥而上,楼道前杀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