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醉意朦胧,高二郎起身告退。
焦源溥起身送客,把高二郎送到客厅门口。柳映月非常客气,送给高二郎一包鱼翅。
高二郎掂了掂分量,大概一斤左右。柳映月还算不错,知道礼尚往来,比焦源溥强一些。与焦源溥接触下来,发现此人爱摆架子,自以为了不起,真把他当做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了。高二郎心里有气,准备投靠山西翼北兵备道刘若宰。打定主意,去一次运城,拜访同样是正四品的刘若宰。有比较,才知人情冷暖,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书房里,三口箱子打开,焦源溥正在把玩一只单耳瓷瓶,书桌上,还有金银平脱扇形漆盒、红纹彩图漆器。柳映月正摆弄着一串琥珀水晶璎珞、玛瑙项链、凤形鎏金银钗、缠枝花纹金镯。
柳映月对着一面透光的琉璃镜照看,自我陶醉,笑吟吟的问道:“官人,这高二送的礼物,能值六千两吧。”
焦源溥笑道:“至少值一万两,他是花了血本了。这个人不错,很会说话,长袖善舞。难怪刘知县把他招为女婿,是个人才啊!”
柳映月脸上露出震惊表情,叫道:“出手就一万两!那高二,到底想求你什么?”
焦源溥道:“他现在无所求,只是拜山门。将来他的生意做到平阳府,要我多多关照。至于能不能升官,那要看他什么时候中举?现在我也看不出,高二到底有多少才华?”
柳映月道:“那高二诗词歌赋俱佳,还会写武侠小说,在山西已经名声很大吗?将来当大官,岂不水到渠成。”
焦源溥嗤之以鼻道:“映月,你听说过从九品副巡检,穿绯袍,挂金印的吗?高二可以当富商,日进斗金。但当大官,他还不配。”
“还是官人本事大,皇上心目中的能臣。”
柳映月言不由衷,知道焦源溥在官场上,遭到阉党排挤。按例焦源溥应转正三品凤阳兵备副使,却被崔文升出镇两淮。被魏忠贤打发到翼北边境,属于官场上的失落者。不过也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万两财帛对一个正四品知府,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还第一次收这么多礼金,对高二郎还是很感激的。
柳映月又不忘落井下石,嗔道:“不是奴要说你,那金师爷尸位素餐,就没给你拓宽财路。还要靠一个小县刘知县,来帮你一把。金师爷整天在干嘛!你要让他胆子大一点,不就是盗墓嘛。”
焦源溥哀叹一声,“高二可不是光靠盗墓。你看看他送的礼,皆是他家才能制造的。哎!可惜他是刘光初的女婿,楚党余孽,晋党外围。我一时想不出怎么重用他,还是看看吧。”
柳映月道:“那你应该叫金师爷,与高二联络感情,可别只想着雁过拔毛。”
“言之有理!还是夫人聪明。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焦源溥亲了一口柳映月,兴匆匆的赶回府衙。他也不是每天中午回来吃饭,有忙不完的公事。
柳映月打扮停当,戴上一串琥珀水晶璎珞,带着丫环秋香也出门了。只要夫君晚上不住在她这里,她下午就与几名官宦妻妾,一起去看戏。官太太的生活便是这样,把钱花在优伶身上了。
平阳府是山西五府之一,除了省会太原府外,平阳与汾州、潞安、大同三府平起平坐。整个平阳府人口超过二十多万人,大街上,车水马龙,繁花似锦。商铺鳞次栉比,官宦鲜衣怒马。
高二郎拿着焦源溥帖子,这才在德顺斋订到明晚的三间雅间。
温天宝嘻皮笑脸的说:“大哥,挺顺利的嘛,连焦知府的帖子,也拿到了。”
高二郎骂道:“顺利你个头,听你一言。害得我在人家书房里,干耗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要与一帮官员见面,还要去府衙正式报到一回。”
温天宝面不改色,“这没什么区别,大哥放宽心。你交待的事情,我们都办妥了。先去府学署,还是去医学馆?”
高二郎思索了一番,说道:“府学署那几个老学究,皆是早回家的。还是去医学馆,拜访医官罗大宝。你见过他了,那他怎么说?”
温天宝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罗医官当然很客气,欢迎你登门拜访。”
高二郎哈哈一笑,“心诚则灵!那你告诉罗医官,我去拜访的目的了吗?”
“不就是求贤若渴,我连这个也不说嘛?”
府学署、医学馆都在府衙附近,城正中央地段,医学馆旁边就是钟鼓楼,又称大中楼。
大中楼大约始建于北宋年间,楼的平面呈正方形,四边各十二丈,占地二亩地,通高十二丈。四面没回廊。基座全用青砖砌筑,座高二丈半,南北东西有高宽各一丈半的券门。四个券门横额分别题刻“北达幽并”、“南抵秦蜀”、“东临雷霍”、“西控河汾”。楼体稳重厚实,结构得体。上作三层三檐十字歇山顶楼阁,建筑独特,高大雄伟。
古人称之为“拔地千寻,依云逼日”。
与钟鼓楼、府学院相比,医学馆寒酸多了,只有一亩地面积,一层青砖瓦房,十四间房屋。门口有两名县兵把守,医学馆主要为统治阶级服务,普通百姓根本不能进去看病。治病救人,先谈出诊金。当然光吃皇粮,家里人都要忍饥挨饿。那些医士都有不同价格的出诊金,出诊看病,是以改善生活。与民间郎中相比,那些医士收入并不一定比开医馆的郎中收入多。这个社会,走方郎中实在太多了,满大街皆是治病救人的幡旗。
在大堂里,高二郎与医官罗大宝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提出聘请达到医士水平的郎中,或是医士学徒,还有隐退的医士。开出一个郎中为三十两介绍费,需要六名能治刀枪伤的郎中。
罗大宝四十多岁,美髯飘飘,仙风道骨,身材挺拔。身穿儒衫长袍,头戴解元巾,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公。
罗大宝心中暗喜,刚收了一笔五十两见面礼,还能拿一大笔介绍费,声色不动,捋着长须,问道:“高官人,果然是大手笔。我就帮这个忙。那替你做事的郎中,年收入多少,家小怎么安排?”
高二郎道:“罗医官,你可要替我把关。首先这六名郎中之中,至少四名郎中能爬山涉水,吃得起苦的人。其次是对要有责任心,关心每一个伤病者。我开出的价格是,五年为期,安家费60两,月薪不会低于4两,家里人只要想工作,都能安排合适的岗位,也可做郎中助手,月薪不会低于2两。这还不包括奖金、赏赐、分红之类。跟我做事,只要有本事,百两、千两年收入,比比皆是。做满十年,我还给一笔养老费,至少一百两。罗医官,你有没有兴趣?我还可以出更高的价?”
罗大宝两眼冒火,伸长了脖子,压低声音,“高官人,只要你肯给我五百两安家费,我就辞了这份差事,跟你走。”
高二郎道:“罗医官,跟着我干,绝不会让你吃亏。我保证你十年总收入不会低于一万两。”
罗大宝也不管大门敞开着,翻身大拜,“东主,我罗大宝替你做事了,水里火里去得。我女儿、侄子都得我真传,可以为你效劳。”
高二郎道:“罗医官,多聘用一倍郎中,也没关系,只要医术高明,我全要了。我还给你一场大富贵!我在西台山中,正在人工栽培人参,大致三年以后,就能上市大量人工栽育的人参。这门生意,一本万利,我可以让你手下郎中,首先入股,参与这个项目,作为医学院科学研究基金。”
罗大宝大吃一惊,“东主,这人参也能人工栽种?简直闻所未闻。”
高二郎道:“其实朝鲜人已经懂得人工栽培人参了,他们贩卖的人参,大都是人工栽培的,只是欺骗明人不懂行。但朝鲜人还不懂人工授粉人参花,所以人工栽培人参产量上不去。”
“真有此事?我让徒弟去拿些高丽人参,让你辨别一下。”
罗大宝的侄子、女儿很快取来了五盒高丽人参,不同品相的人参,放在不同的盒子里。
高二郎将几十只人参摊在桌子上,俨然而笑道:“只有这一盒人参是野生的,须长、须多、体瘦、纹路多,其他四盒人参,皆是半野生,半人工培育的,最明显特点是,须短、须少、体宽、营养过剩、生长周期短。这与我养殖钻地野生黄蜂一个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是朝鲜人的最高机密,靠这门手艺,每年赚了明人十几万两银子。”
“我终于遇见明主了!”
罗大宝感慨万千,仰天大笑,已能想象得到,这门生意有多赚钱。侄子罗明达、女儿罗娟娟看着高二郎一脸崇拜,就像看见大英雄。
高二郎却没与他们套近乎,给了罗大宝八百两银票,让他先找人手,定下明日中午一起在德顺斋喝酒,再商谈细节。
高二郎不肯留下吃晚饭,推说晚上还有约会。他现在看见年轻小姑娘就怕,心肝都在颤抖。
焦源溥的外室柳映月在家里,正儿八经,没与他多说一句话。临走,却在那个鱼翅包裹里,放了一封信,约他晚上单独吃饭。这让他提心吊胆,心神不宁,正邪在斗争。
心魔战胜了理智,高二郎就办了一件正事,匆匆赶到了李纱帽胡同。小丫环秋香已在街口等着他,手中撑了一把花纸伞。
高二郎问道:“秋香,这是去哪里?”
秋香抿嘴一笑,“这里是柳夫人替奴买的宅子,刚装修一新。但奴想装琉璃窗户,想请你看一下,如何装修?”
“哦,秋香这么小,就是小富婆了。”
秋香道:“全靠主子赏赐,奴最大的本事,就是忠心不二,听主子的话。高官人来看奴,奴很高兴。记得以后来平阳府,再来看奴。你可以住在这里,家里的棕绑床可以让你睡。反正奴很少回来,空着也是空着。”
高二郎看着幽静的小巷,心肝儿颤抖,有种不好的想法,他要变成小相公了。
秋香又道:“高官人,你怎么不说话呢?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你叫秋香,是个忠心不二的小丫环,真可爱!”
黑漆大门开了一半,高二郎已经走入,大门关上,里面声音很轻,浅笑声不断,菜香飘出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