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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纯知道这兄妹俩打小就不对付,丁光耀今天更老是揪着丁小花的生活作风明怼暗讽,两人对话时看似语气轻松、面带笑意,实则充满了对彼此的挑衅和警告,暗藏的都是血雨腥风、云波诡谲,直听得她心惊肉跳、手心冒汗,生怕一个不小心谁没压住火气,就该掀桌子开干了。
陈纯一反常态,热络又话多,赶在丁光耀回话之前忙插话:“方才公主谬赞,阿纯酿的酒上不得台面,但若是公主不嫌弃,明日阿纯便让人给府上送两坛子去。另外,也请公主得空便来王府坐坐,阿纯平日交际不多,也很期待能有亲……朋友探访。”
陈纯原本想说亲人,后来想了想不妥,毕竟丁小花与丁光耀关系不好,未必想认她这个亲戚,她便改口说“朋友”。
丁小花注意到了,在对嫂子陈纯说话时,更真诚友善的注视着她,态度明显与和丁光耀对话时不同,以示自己的善意。“如此便谢过嫂嫂了,升平会去看嫂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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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都是久经考验的人精,各人把各自要表达的展现了,又探测出对方意图……之后都知道适可而止。
于是,接下来,这顿丞相府的家宴就变的祥和喜乐。
众人皆十分尽兴、欢乐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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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主打自然是徐大厨制作的烧烤。
她用帕子包起一大块野猪肉,咬上一大口……辛香料简单朴实,但贵在火候恰好,融合着肉香……四溢在唇齿之间。肉,肥处入口即化,瘦者咀嚼有味……她吃出一种大气滂沱的味道。
没有精巧的刀工、没有繁复的工艺、调料简单,这大概就是大自然最原始的气味,是现代人心心念念的“有机”。
丁小花尝到了自然的美好……自然,自然是美的,但人类若要生存,世界便需要人类的改变。改变与自然之间应当有一个平衡,平衡向任何一方倾斜都可能造成人类的灾难。关键在于这个平衡。那怎样才算达到平衡了呢?
吃着一口肉,她齿颊生香,思绪却飞出好远去了。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也有些讶异,为什么会想这些?人与自然从来不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于是,她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在吃吃吃上。
徐大厨的手艺加上古代世界环保生态下动物本来的高品质,这一顿烧烤大餐,虽然觥筹交错间让她感到疲惫,但口腹之欲确实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大快朵颐,明显感觉腰带都有些勒的慌,不禁自嘲起来:这样放肆若是放在部队里,必定得被她们中队长拎出去加跑个负重五公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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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可复的西郊围猎场回来,已近傍晚,天幕渐暗,天边隐约能见一轮浅浅弯月。
虽说自己府里的夜宴赶不上并没什么要紧,但丁小花迫切的希望能尽快改善她诸多男宠缠身的“悲惨”境况,所以还是加快速度,满心期望能够及时回府。
马鞭打在煤球球身上,它便承载着自己飞也狂奔,小寿被丁小花甩出很远,这会儿连影子都望不到了。
她一骑一人不一会儿便已临近向阳。
靠近西城门的小竹林时,丁小花忽闻侧边有人喊话,来人是练家子,音色浑厚,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耳中,那声音也是她熟识的:“公主跑得如此匆忙?半日不见你府上侍人就舍不得?心急回家了?”
她长吁一声,急急拉马停下,看向来人,意外之余又觉好气好笑:“你怎么在这?”
我舍不得男宠?难道你舍得你家侍妾了?!
楚衍春跳下马来,叉着腰挡在丁小花前头:“今夜公主家宴,府中又是莺歌燕舞,公主想必十分欢心,可衍春却要伤心了。衍春担心公主太过尽情,从此将我抛诸脑后。我是坐立不安、后脊发凉,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在这儿等着公主稳妥些。”
“将军果然手眼通天,本宫还自以为自己府上是铁桶一块,原来也逃不开将军的法眼。”丁小花发觉内心有些欣喜,那欣喜到底是大恒丁小花的,还是二零二零年丁小花的,又或者两者都有……?她分辨不清。
面前的男人一直是个幸运儿,年纪轻轻在军政两圈都干得风生水起,更是大恒闺秀们倾心爱慕的对象。
但,这个男人惯会逢场作戏,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同类人,丁小花断不清对方的心思目的,所以尽量也做到不显露心思,回话时是与他相同玩世不恭的模样儿。
“升平——,你这口气莫不是怪我。人家是对你一往情深、关心则乱嘛。大半天没有你消息,衍春浑身不自在,实在是不得已才派下面人多打探了些。请公主殿下理解在下相思难酬的痛苦!”
“没法儿理解。”丁小花嘴一瘪,手里缰绳攥紧,故意不看他,抬起高傲的头颅,准备从他身旁绕过去。
这么多年,被他招惹撩拨之后说自己完全不动情,那是假的,但她一直说服自己这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不愿与他纠缠太深,他的话从来不知哪句真心哪句假意。
可又止不住心里偶尔也会念着。她也会纵情酒色,可他,在自己心中好像确实是不同的。丁小花不喜欢这份特殊,那是一种失控的感觉,她不能接受失控。
楚衍春眼疾手快扯住她的马缰,将丁小花拦下:“像殿下这样见惯了世面的女人,怎生也如此小心眼?殿下得学学我,衍春只今晨与丁光耀见了一小面,就激得公主殿下忍不住追到西郊去教训他。可衍春却并未因为殿下的监视而恼恨,非但不恼,我还觉得非常幸福感动。这起码能证明殿下心里有鄙人,有鄙人才会对与鄙人有关的事情不论巨细都十分关切。公主你说是吧?换个角度看待问题会舒畅很多。”
“行,你厉害。咱俩也算半斤八两,谁也别怨谁。”丁小花听到楚衍春说起她派人监视自己的事情,也不扭捏,认了下来,其实以她对楚衍春的了解,被他察觉也是意料之中的。
今天,他好像话特别多,花了比以往更多的精力讨好自己……可她今日懒于思考他的目的,想起与他的纠葛,想起今早在他面前丢失的颜面,她便觉得心烦意乱。
丁小花弯下身子用折叠在右手的马鞭狠狠顶了一下站在煤球球前方的楚衍春:“烦请将军借条道吧。”
楚衍春也不生气,挡开马鞭继续嘿嘿笑着,将无赖泼皮的样子表演的淋漓尽致:“我的升平果然大气,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姑娘。但是,道儿我就让不开了,衍春在这守几个时辰了,若不是为了我心爱的姑娘……本将军可不愿受这等冤枉罪。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觉得我能一个人走吗?”
心里是有些悸动的。
不过,她马上提醒自己:丁小花,决不能对渣男动心!
虽然自己在外人眼里同样也是个生活作风混乱、不折不扣的“渣女”……但她还是坚决提醒自己,挺住了,谁先动心谁没脸!
不论是大恒丁小花还是二十一世纪丁小花,她们有个难得的共同点,那就是:脸面永远高于一切。
既然走不掉,那就谈点公事,省的心绪飘飞,又想些有的没的。丁小花回话道:“行了,别用你哄骗小姑娘那套来诓我。既然你提到了与丁光耀在优品居见面的事儿,本宫觉得大将军有必要交待一下今晨你与兴康王都谈论了些什么?如果我没记错,大将军好像与本宫才有那同盟之约吧?!”
“公主信息灵通,这等事,还轮得上衍春来说?”楚衍春笑答。
“那倒是。”大哥做过什么,自有暗探们详详细细禀明,稍加分析也能清楚丁光耀的心思、布局。其实她也不过是一问,并未放在心上:“我们说说另一件事。陈辛的死你可有调查过?别跟我说没有。他的死你怀疑谁?”
“查了,我想结果应该跟公主查的一样,没什么有用线索。不过,想想杀人动力和得利者,可疑凶手的范围就很小了。其实有动力又有实力干这事的,你家老大不就最为可疑嘛,难道升平另有怀疑?”
“去西郊围场之前,我也以为是他,但今日见他与陈相相处时的确没有不坦诚之态,我跟他从小一处长大,对他还是了解,虽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今日一聚总直觉陈辛的死确实不是他的手笔。丁光耀称不上头脑过人,却也不傻,何况他府里门客济济,都不是吃素的,杀丞相儿子,若是一时兴起也罢了,策划多时却万不会出这样的愚蠢损招。娶陈纯收服陈可复都是丁光耀谋划多年的,陈辛亦有希望成为他将来的助力,他不会自毁城墙。可除了他,我确实想不出还有谁有杀人嫌疑。”
“有嫌疑的多了,比方我,那老家伙和他儿子都是食古不化型,在朝中事事与我为难,本将军不知道多少次想把这两父子宰了。”楚衍春保持他毫无正形的站姿,再次含糊其辞、混淆视听,扰乱这场“正式谈话”的严肃性。
“就你那眼高于顶的样儿,能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没想到啊,能得到我家小花这么高的评价。”
丁小花一心关注陈可复的事情,不理会他打岔,继续说道:“今日和丞相相谈,觉得他应当尚未投靠老大,估计陈相最初也对他有过怀疑,所以才假意接受了他的亲近,意图试探虚实。但以丞相的能力,大概也已发现方向错了。如今我只担忧如果陈辛之死确是别人所为,陈相难免会为了陈纯,最后把希望都寄托在丁光耀身上,那我哥哥就在朝中失了个重要助力。不过呢,今日也算是敲打过了,相信陈相一时半会也不是老大动摇得了的。”
“升平与我这么个和丁光耀交往过密的人说体己话,就不怕我转背就全传到兴康王耳里?”
“原来在将军眼里,本公主看起来跟老大是一个水准?!大将军眼力劲儿应该不至于那么差,本宫相信你眼光的!”丁小花也调皮起来,给他个腻死人不偿命的灿烂笑容。
“嘿,承蒙公主看得起了。”楚衍春果然是受用的,亦是春风满面冲她笑了一会儿,紧接着却难得露出几分认真之态,像是在暗示:“杀陈辛,除了直接能得利之人,也有可能是谁想要给大家都第一时间会怀疑的那个人找麻烦。”
“嗯——最可疑的……最想老大倒霉的,整个大恒非丁光彩和丁小花莫属了。”丁小花话语间开着自黑玩笑,但心中还是冷不丁咯噔了一下。陈辛暴毙对哥哥并不是好事,陈辛一路支持哥哥,丁小花也曾暗中监控过他,陈辛即便在府中亦常常私下劝建他父亲不要骑墙要专心忠于皇帝。
这些,哥哥是知道的。
从小到大,她与胞兄都十分亲近,不管做什么,哥哥从不瞒她,陈辛亡故已多时,却从未听哥哥提起……她不相信这会是哥哥做的,更不相信哥哥会对她有所隐瞒。
楚衍春察觉她眼神有一瞬闪烁,知道已引得她怀疑,便不再多提,配合她的自黑,脸上摆出害怕的表情,笑言:“敢揶揄当朝皇帝!胆子不小!您是吾皇亲妹,大可无所畏惧,但请别拖累鄙人枉死!也不知这周围会藏着谁家暗探,想想我就瑟瑟发抖。要是哪天东窗事发,还请公主如实上报,我楚衍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参与!”
“切,怂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