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久了？”
林烨束着马尾，穿着利落的收身皮衣和窄腿裤，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
她的身后是是旖旎无边的夕阳，群山尽染、姹紫嫣红的云彩和暮色交织，顾染莫名眩晕。
他把斜挎的书包往上拉了拉，表情漠然地扔出一句：
“刚出来！”
“走吧！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她抿着嘴角，带着笑意。
……
“喝酒了？”
“嗯，和朋友喝了两杯！”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里透着惬意。
林烨喝完酒，哪怕只有一口，顾染都能发现她语调的不同——慢悠悠的，拖着尾音，通常不会主动找话题，但有问必答。
“想吃啥？烤串？”他问。
“你说啥就是啥！”
她笑了笑，伸手拂了拂额前飘散的发丝，回得极无所谓。
“那我带你去个地儿，有点远，行吗？”
顾染微微侧头，语气里带着问询。
“哪儿学那么啰嗦，不都说你说了算了？”
林烨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顾染扭头不再接话，领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
明知她是随口的玩笑，他心里仍然忍不住地懊恼，既懊恼自己的啰嗦，也懊恼自己没完没了的在意。
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孩子，自行车穿梭不停，紫荆花开得绚丽，借阵风能闻到三角梅的幽香。
“小心点！”
自行车擦过林烨身侧，顾染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往他身旁靠了靠，不以为然地朝他笑笑。
冬日的傍晚，天飞速下沉，有路灯次第亮起，她眼里漾着朦胧的灯光，像是盛开在夜色中的丁香。
……
广州最核心的LC区，西接传统的商业中心，东连时尚繁忙的新天河，闹中取静的小巷里，一家门脸很小的店。
迈进门，里面却出乎意料地宽敞，二三十张小木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不是宵夜的点儿，却已经坐了不少人。
“两支啤酒、常温，二十串羊肉、二十串排骨、十串藕片、一碗混沌…所有的烤串一半加辣，一半走辣只放盐和孜然！”
“吃不了那么多，减半吧！”
“没事儿，我吃！”
林烨发现他明显比以前能吃了，不知不觉已摆脱了过于清瘦的体型。
……
顾染点餐，服务员本是个男孩，很快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窜了上前，一把接过了男孩手里的下单本。
一分钟点完餐，她花五分钟推荐了本店的特色小吃，再拿来个水盅，用滚水把两人的碗筷、水杯认认真真地涮了一遍，这才斟好茶，慢悠悠地离开了，刚离开没一会儿，又有个小丫头端着茶壶上来给两人添茶。
姑娘们服务热情极高，五星级酒店也不过如此，林烨觉得甚是有趣，勾着嘴角认真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这个男孩儿——
补课期间，顾染没穿校服，浅色的圆领T恤外面是深色的短夹克，松松垮垮的休闲裤配着板鞋。
他身量修长，五官标致，下颌线条柔和，一张极清秀的脸从一跨进餐厅就承载着各路围观群众的眼神。
“看什么？”
顾染扑捉到她的眼神，抬着眼皮淡淡问了一句。
“我在找十五岁的你！”
林烨回得语带感慨，一转眼，这孩子真就长大了。
“心里是不是在想二十三岁时的自己！”
顾染低头给两人倒上啤酒，随意接了一句，挺有哲理。
……
“五月份报志愿了，想好了吗？”林烨喝口啤酒，问他。
“没！”
顾染没和她对视。
“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吗？”
林烨的语气淡淡的，但透着认真。
这个话题两人电话里没少讨论，顾染从不正面回应，她心里有点急了。
“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染垂着眼皮，扔出一句话，依然不接茬。
……
她吃得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似乎没有情绪。
“不好吃？”
“愁！被你愁得吃不下！”
她挤着眉头瘪瘪嘴，身体力行地给他压力。
他不接招，继续埋头苦吃。
这一年，他很认真地吃肉，运动，努力摆脱过去柔弱的样子。
……
红砖墙、铁闸门、略显陈旧的社区隐在闹市里。
小区入口处设了个保安亭，顾染登记完，领着林烨迈了进去。
挺开阔的院子，高高低低罗列着十几栋楼，墙面是老式的灰色瓷砖，一眼望去，几乎家家户户都用黑色的铁丝封住了阳台。
院子里的路灯稀稀落落地亮着，有茂密的植物和经年的大树，夜风中轻摆着枝叶，影影绰绰中偶有过往的住户。
……
不用问，林烨也知道顾染要带她去哪里。
他在前面领路，径直走到院子里最高的一栋楼，电梯徐徐爬升，停在了顶层。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打开任何一个房门，而是推开了走火楼梯的门。
门的里面，不见灯火，黑乎乎的，林烨犹豫地仰头看了看他的脸，没敢迈步。
顾染用背顶着门，侧身从包里摸出个手电筒，拧开，一柱白光劈开了黑暗，林烨硬着头皮迈了进去，嘎吱一声，门合上了。
十几级楼梯蜿蜒而上，顾染从包里掏出窜钥匙，低头辨识两秒，选出一把插进了钥匙孔。
极静的夜，两人的呼吸都隐约可闻，咔嚓一声，锁芯放开的声音，他一压门把，拉开了。
“还真没换锁！”
他低头看看林烨，声音里有明显的兴奋。
……
顶楼的露台，四周有齐胸的栅栏，中间用水泥砌有两米来高的平台，平台边架着可供攀爬的铁质扶梯。
顾染扬扬下颌，示意林烨往上。
好奇心驱使林烨毫不犹豫地往上走，窄窄的楼梯，顾染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后。
彼时的这个区域，视野所及，几乎没有高楼阻挡。
黑沉沉的夜，繁星和灯火交织在遥远的地平线，城市匍匐脚下，万家灯火如织。
道路、河流、天桥…星罗棋布、有温柔的路灯如影相随，远远可见珠江两岸灯火齐明，在城市的中心蜿蜒盘绕。
晚风轻拂，夜色在风里微漾。
林烨呆呆地看着前方，眩晕。
……
顾染低头看她，她的眼里盛着星光、盛着月色、盛着浓郁无边的夜色。
他扭头站了几秒，在平台边坐下了。
他摸出两罐啤酒，打开放在身边、自顾自地晃着两条长腿发呆。
不多时，林烨也在他身旁坐下了。
“小时候，只要不下雨，我每晚都上来！”
他两手撑在身边，语气悠悠。
“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你外婆家看看！”
林烨端起酒，仰头喝了一口，随口说道。
“没啥愉快的回忆，这里，是最幸福的。”
他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
……
好一阵沉默，两人都虚望着夜空默默喝酒，各怀心事。
“为什么不想离开广州？”
林烨终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答应她，今晚一定给她答案。
顾染低头看着脚下，喝口酒，好半天才回道：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
他的口气涩涩的，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他没抬头，林烨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不喜欢女孩儿我才担心！”
林烨不以为意地扔出一句。
……
又是一阵沉默，林烨叹口气，悠悠说道：
“好好考试，等考完了，就算她是天上的嫦娥，姐姐我也帮你搞定！”
“这么有信心？”
顾染总算抬头了，和她对视一眼。
“追男生我不行，女人，没有我不能拿下的，再说了，你是谁啊？”
林烨的语气很笃定。
“我是谁啊？”
顾染扭头看着她的侧脸。
“你是全宇宙最好看的顾染啊！”
林烨的语气夸张，嘴角噙着笑意。
“最好看吗？”
顾染执着地问了一句。
“第二好看吧！第三？第五？哎呀，再给我两分钟想想，就得跌出十强了！”
林烨一边笑，一边信口胡诌。
顾染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
……
“顾染，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别迷失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弃前途！”
林烨的语气一转，变得凝重。
他不搭话，但林烨知道他在听。
“十八岁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爱情就是一切，可以为了爱去生、去死，去不顾一切！
其实，绝大部分的人回首时，当初所谓的刻骨铭心，都只是小孩子般的过家家罢了！”
“所以，在你的眼里，我的感情无非就是小孩子想要个玩具一般吗？”
顾染的语气冷冷的，有强压的怒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人说，人一旦过了25岁就不再有爱情了…
大意是成年人的生活里，有太多的无奈和顾忌，只有年轻时的感情才是纯粹赤热的。
但你查查初恋成功的概率…
爱情真的是奢侈品，就不谈两情相悦有多难，就算真心相爱的两人，再真诚、再炽热、没有好好规划的能力，没有共同成长的步伐，也很难有圆满呢。”
林烨看着遥远的城市夜景，不紧不慢地解释。
……
顾染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顾染，我不了解你到底有多喜欢这个女孩，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有没有正式开始。
但从成年的角度来讲，好的感情，是互相成就，想要得到或者坚持一段美好的感情，你都得先找到最好的自己！
你有能力去更好的学校，真的不要放弃！”
绕地球一整圈以后，林烨终于极费力地回到了这个话题。
“她不喜欢我，离开广州，我觉得就彻底没机会了！”
顾染轻轻晃着身子，语气里有掩饰不住地失意。
林烨的心莫名有点抽抽，顾染在她心里早已是他的孩子，听得出很在意这个女孩子。
“唉，我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觉得今后再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这么热烈的感情了…
其实，在人心里，不会消失的并不是爱人，是爱，她不喜欢你，咱就换个人喜欢。
求而不得最多让你伤心几个月，太阳照常升起，可爱的女孩儿满地都是。”
……
“林烨，我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可爱的女孩儿满地都是，但默默喜欢一个人的那些日子，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这个人，一点点地扎在了心里！
我没法放弃！”
他扭头看着她，眼眸幽深，语气里有压抑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