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什么叫“情”我都不懂，但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便期待再见到她。
那时，只是觉得她有点特别，有点酷——这是顾染的答案。
……
二零零五年六月中旬，广州。
每隔一周的周五，林烨会给顾染电话。
顾染总是耐心的等到电话响到第四声才接起来，这样会显得自己没那么期待。
“最近怎么样？马上期末考试了！”林烨的声音惯例懒洋洋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能让人感觉到疲意。
“还行！”顾染在这边随意回道。
“别熬夜，长身体呢！好好吃饭了吗？”她接着问。
顾染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这种家长式的论调，他有点抵触。
……
他自动略过了这个问题，问到：
“你呢？辛苦吗？”
林烨在电话那边似乎顿了顿，这才说道：
“嗯，别说，还真有些累！
对了，考完你干嘛啊？
报个补习班吧，假期时间别荒废了！”
顾染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半响说道：
“考完，我就去北京！”
不等林烨发问，他在电话里接着说道：
“我想去看看学校，你陪我，好不好？”
“你等等！我两分钟打给你！”
似乎有人找林烨，她扔下一句匆忙收了线。
……
顾染在小溪旁来回踱着步子，路灯给他投下忽长忽短的影子。
空气里全是黏乎乎的沉闷，似乎把时间都粘黏成了一团不会移动的浆糊。
说好的两分钟，似乎过了两个世纪。
林烨的电话打过来了，这次他没等到第四声，很快接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林烨问道。
顾染抿抿嘴，又说了一遍：
“我考完想去北京看看学校，你陪我好不好？”
……
林烨在电话那边，一刻都没有犹豫地回道：
“好，你把时间计划好，我帮你定个我家附近的酒店。”
她答应得太痛快，顾染有些诧异地多问了一句：
“你不用请假吗？”
林烨悠悠回道：
“姐姐我是谁啊，我想陪你就陪你！”
顾染忍不住在电话这头抿着嘴角笑了，她拿腔拿调吹牛时的样子，确实搞笑。
其实，刚才有人找的林烨，只是挂断了电话给顾侒发了个短信罢了。
身兼家属和家长两职的顾侒，才是那个可以让她点头的人。
……
二零零五年七月中旬，傍晚八点，首都国际机场到达厅。
顾染远远就看见了趴在栏杆上的林烨。
人群中她的姿态永远都是“醒目”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找地方斜靠着、绝不直着。
她“醒目”的不止是姿态，还有那双时而清澈见底、时而深邃如渊的眼睛。
她穿了件浅色T恤、窄腿裤，随意绑了个马尾，看到自己时笑着直起了身。
她的笑，容易让人有真实的暖意。
……
林烨递给顾染一支水，说道：
“嗨，少年，我们又见面了！
可惜，你还是一只瘦猴子！这几天，每顿给我半斤肉走起！”
顾染接过水，悠悠回了句：
“你生物好好学了吗？见过爱吃肉的猴子吗？”
林烨淡淡回道：
“以前没见过，这几天有幸要见到了！”
……
顾染的嘴角扯出点笑意，不再答话，默默跟着她排队等出租车。
等车的队伍很长，林烨有点沉闷，顾染有点忐忑，他也是担心会给她添麻烦的。
两人并肩跟着队伍挪着步子，顾染不经意地问道：
“我过来，会影响你的计划吗？”
林烨抬头看看他，似乎看出他的不安，笑笑说道：
“我最近确实事多！
你来了，特别好，正好我也可以调整一下！”
顾染的心踏实了。
……
七月的北京是什么样子呢——
白日里的热，是像被炭火烘烤般的热，就连汗水似乎也一经分泌就直接蒸发了，完全省略了在皮肤上的滞留过程。
天蓝得浓郁，总有絮絮的云，没有风。
地像个预热了的平底锅，煎鸡蛋都绰绰有余。
……
晚上倒是舒服的——
风，穿堂而过，吹褪了白日里灼人的热气；吹得柳枝儿荡呀荡呀地，带着些逍遥的惬意。
可这一天里最舒坦的时辰，却是免不了的挤，特别挤：
乘凉、遛弯儿的人，沿街叫卖的小贩，声嘶力竭的蝉，甚者成群结队的蚂蚁…
好一个热闹了得。
……
傍晚时间，最讨厌热闹的林烨，陪着非常讨厌热闹的顾染，在全北京最热闹的后海转悠。
两人边走边把路边的小吃都尝了个够。
林烨哄他吃烤辣椒，逼他吃臭豆腐。
辣！是烧喉灼心的辣，他也忍耐着继续吃。
他辣得满脸通红，她在一旁笑得如沐春风！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忍受这些平日里绝对不会忍受的食物。
……
林烨走得蔫蔫的，从早上出门，逛完两所高校，她真的走了很多路。
顾染租了部自行车带着她在湖边和小巷里穿梭。
人少的时候，他把车蹬得飞快，林烨揽着他的腰，在后面惊呼，嘴里嚷嚷着：
“顾染，你慢点、慢点…
姐姐我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摔打啊！”
顾染抿着嘴角，骑得更快了…
迎面而来的风里，好像有茉莉花的香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
月，羞答答地露出脸，和岸边的垂柳依偎着映在粼粼的湖面。
林烨拍了两下他的背说道：
“找地儿还车，回去吧！明天还有一天的行程呢！”
这一刻，时间倒又像是白驹过隙般的疾速。
……
我们要去昆明湖泛舟，我们要去圆明园观荷，我们要去故宫叹春花秋月、人世沧桑…
我们要累成狗啊，累成狗…
看了一天的人头，顾染明显感觉林烨已经累成狗了！
不，狗都不如——狗看到肉还会激动，林烨看到烤鸭都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
北京大董烤鸭店。
林烨喝完了一整杯酒，才缓回了神，她看着顾染弱弱地说道：
“顾染，明天爬长城的行程，能不能改成帝都最高大上的图书馆一日游？
再不行，我们倆找地儿打一天游戏都成！”
顾染眼皮都没抬地答道：
“行，要不明天我们去看场电影？”
林烨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悠悠说道：
“只要是不需要动腿的项目，怎么都行！”
……
晚饭后，时间还早，两人悠悠哉哉溜达到天安门消食。
太阳敛去了光芒，天是浅浅的蓝，蓝得轻透，是显得高远的轻透。
风凉凉的，擦过两人的肌肤，吹起两人的头发、空气里四散着无所事事的轻松。
……
广场上一群人在放风筝。
林烨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仰着脖子看两个大叔斗风筝：一条鲜艳的蜈蚣，一条五彩的鲤鱼，比拼着，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她看，顾染也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看他倆看得专注，也跟着蹲在一旁看…
好半天，林烨扭头回来看着顾染，扑哧一声笑着问道：
“傻子、看啥呢？这么专注！”
顾染淡淡回道：
“看傻子在看啥！”
林烨没答话，旁边的小男孩大声回道：
“肯定是看这两个风筝打架啊！”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死命憋着不笑，终究是林烨忍不住，站起来、跑到一旁笑开了。
……
接下来的一天，两人逛完一整天的书店，便晃去看热播的《头文字D》。
电影刚开演二十分钟——拓海还没有加入车队、每天依然欢快地送着豆腐，林烨已经睡着了。
她抱着胳膊，歪着脑袋，脸上没有舒畅的表情，应该睡得并不舒服。
她的头发似乎有茉莉花的味道，她微不可查的鼻息成功帮他屏蔽了宇宙所有的声音。
电影里演啥，睡着的人不知道、清醒的人，也不知道。
……
十六岁的夏天，如此清晰地刻在了顾染的脑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