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那个女人所言,秦苏夺舍而来的后人身体逐渐的开始摆脱虚弱,走向康复。
两天的观察和体会,他也明白了那些插入手臂的导管和液体并不是什么宿星派的毒针和毒药,而是他们一种恢复精气愈合伤口的药物和工具。
趁没人看护的时候,他曾好奇的偷偷抿了抿那滴进身体的白净液体。味道苦涩酸咸,却有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游荡其间。长时间循环体内,确有茁壮肉体的功效。
这件事上,那个女人倒没有骗他。
只是其药效之低,恢复之慢,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换做以往,从山门药田处随便采摘一株药植,其蕴含的生命气息不强它千倍万倍。
如此伤势,片刻就能养好。哪能受此等煎熬之苦,忍受手臂经络麻痒之痛。
奈何,奈何,曾经一切繁华俱往矣。
高高在上的夜魇君王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堪比凡人的可怜虫。
秦苏自嘲的想到,沉默的保持现状,容忍那些身披白袍的男男女女肆意的摆弄自己的身体。
索性,那日遭受的万般屈辱不曾出现,这让他阴霾的心情开朗了几分。
两日的耳濡目染,秦苏也勉强弄清楚了那些白袍男女的身份,他们似乎缔结于一个强大的门派,唤作医院。而那些面目老成,下手狠辣的男人则叫做医生。至于那群莺莺燕燕则统称为护士。
他们似乎有主次之分,一般医生主导事务,护士在一旁协助,当然,偶然也有相反的情况出现。
秦苏将这些发现默默的记在心里,两日来,他很少说话,一心都在暗中观察,思考逃离眼下困局的办法。
可越是观察,秦苏就越发的糊涂。
这个叫做医院的门派戒备简直宽松至极,连续两日的窥探,他都没有发现什么有能力的护卫。昨日夜间,他还曾大胆的推门而出。
走出房间,竟然也没人阻止,只是走到中央大厅时,被一群护士瞧见,将他及时拧了回来。
他没有反抗,因为吃不准这是医院的陷阱还是别的什么手段。
小心驶得万年船。
秦苏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思量到这里吃的好,睡的好,被人照看的也很好,一时半会也没有瞧出医院有什么别的图谋。索性咬咬牙暂时将逃离的思绪搁置下来,就这般随波逐流的呆上几日,先养好伤势再做打算。
又挨了一个针头,秦苏总算盼来了今日的餐点。
不得不说,在这个陌生单调的环境,他们的吃食却别有一番风味。
尽管食物里找不到生命的迹象,食之,不可增加功力。可口味却是极佳。
哪怕吃过各种美味珍馐的夜魇君王,也对它们的味道流连忘返。
今日前来送餐的护士不是秦苏相熟的那位,换了个圆脸的年轻女人。秦苏应该是第一次见她。她微笑着,将盛好饭菜的餐具放在了秦苏的床边,随后按下了床头柜上的红色按钮。
咔嚓的金属响声过后,秦苏卧榻的病床逐渐抬起,左侧边缘处的开口缝里伸出了一截截金属面板与右侧扶手连接构建了一个宽约两掌大小的简易餐桌。
秦苏对此自然见怪不怪,没了第一次经历时的惊慌失措。
圆脸护士利索的将饭菜端在简易餐桌之上,提醒秦苏趁热快吃。
秦苏没有立即动筷,反而认真的看了看那些自己不认识的诸多食材,接着嗅了嗅那些令人沉醉的芬芳香气,难得的开口说道,“敢问这是何物?”
不爱说话的秦礼执著问餐的习惯早就在这层楼间传遍了,护士也不惊奇,快速的将中午的菜名依次报出,“干炒时蔬,青椒肉片,麻婆豆腐,丸子汤。”
“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现在可以多吃些肉食,在住院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说完,她也不等秦苏答话,就急匆匆的小跑出房间,中午这时候,饥肠辘辘的病患较多,她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和秦苏闲聊。
秦苏也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餐盘上的食物之中。这会率先挑起筷子,向着色泽红亮的麻婆豆腐夹去。
嗯!~
豆腐入口,入口就酥,沾牙就化。
麻、辣、烫、香、酥、嫩、鲜、活,八种滋味缠绕于舌尖味蕾之上,彼此交融而有各有分别,此等奇妙感受当得一个妙字!
妙啊!
秦苏摇头晃脑,吃的那叫一个幸福满足。
下午时分,李烟烟趁空闲时间又偷偷跑来看望秦苏。
秦苏总觉她进门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历经这几日的相处与照顾,秦苏能感受到女人的善意,所以对她的防备并没有刚开始那样的强烈。即便表面态度依旧冷冰冰的,但两人之间偶尔的互动也肉眼可见的高了起来。
于李烟烟相熟过后,秦苏才发现这个甜美的大眼睛女子性子格外的活泼,嘴碎,话很多。
她的情绪似乎都挂在嘴上,开心的,不开心的都统统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有些时候,她像极了秦苏曾经圈养的那群食腐乌鸦,同样的一张嘴就吵闹个没完。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他是那般的不喜那群闹腾的家伙,几次扬言要烹杀煮之。这会听来,却莫名的感到有几分亲切。
算是睹物思人吧,秦苏悠悠的想到,对眼前的李烟烟又多了几分爱屋及乌的喜欢。
李烟烟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她的话比昨日更多,语速也更快。
藏也藏不住的笑容挂在脸上,她像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的将什么家长里短,天高海阔一并说与秦苏听,边说,她还边偷偷的打量秦苏的反应。
秦苏保持了一贯的冷漠,李烟烟故事里的好多词他根本就听不懂,好多内容他也听不明白,但不妨碍秦苏感受到她的情绪,那是欢愉的味道。
秦苏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安静,耐心且绝对沉默。
李烟烟欢欣雀跃的说了好一阵子,兴许是说累了,她捧着保温杯坐在了秦苏病床的尾端,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时望向秦苏,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却又缺乏足够的勇气,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甚是可爱。
秦苏看在眼里,也不主动问询,他一向如此,沉默才是常态。
纠结了一会儿,李烟烟终于鼓起了勇气,她又向秦苏凑近了些,才小声的说道,“秦礼哥,你是不是朋友很少啊?”
朋友?
秦苏愤然,想起自己得意时那些一起饮酒作乐,追云逐月的奸佞之徒,想到自己失意时他们拂袖离去,甚至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不由觉得恶心。经历冷暖,方知所谓朋友,不过是利益罢了。
秦苏眼神冷冽,面含怒意。李烟烟以为秦苏生气了,连忙摆手解释道,“秦礼哥,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我看你这几日住院,都没有相熟的人来看望你,有点儿好奇,所以...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
李烟烟显然是会错意了。关于秦礼的事,秦苏也所知甚少,他朋友多也好,少也罢,与我和干。他不关心,也不需要。
秦苏摆摆手,表示无碍。
李烟烟埋着头,眉目染愁,显然自责于刚才有些莽撞的问题。
理了理从耳旁垂落的发丝,李烟烟忽然扬起头来,抿着嘴唇,倔强执著的对秦苏弯腰喊道,“秦礼哥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我想当你的朋友?”
斯是陋室,孤男寡女。
女子面有红霞,弯腰作揖,只为求的男人友谊之交?
如此场景,如此场面,颇有几分暧昧纠缠之感。
秦苏也没想到李烟烟会有如此举动,一时半会也瞪着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却是忘了该如何回应。
李烟烟并没有抬起头来,仍旧躬身继续说道,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将那些藏在心底羞于表达的情感宣泄出来,她说,“说来也巧,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很奇妙。”
“兴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眼缘吧,我瞧你眉宇神色,非常像我熟悉的一位故人。”
她声音停顿了一下,似在缅怀,似在回忆,再接续时,她的声音莫名的有些伤感和颤抖,“他是我的哥哥,表哥,我两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他手工很好,总会拨弄一些小东西讨我喜欢。我们感情很好。印象中,我们甚至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每次我任性调皮的时候他总能呵护我,照顾我,迁就我,哪怕错的是我。”
“我很喜欢他,或者说我很依赖他,总觉得有他在,我就无所不能。我那时时常憧憬着我们的感情能一直持续,从小到大,从幼到老。陪伴着他恋爱,结婚,生子,然后各自幸福的一并老去...”
“可是,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却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那日,本该是我。”李烟烟的声音有了细微的抽泣。
“所以,当我那天看见你时,看见你和他有七分相似模样时,我很开心,真的,我很开心。但,你毕竟不是他,不是那个会时常喊着“妹儿”的他。”
她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的扬起了头,认真且陈恳的看向秦苏,“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想当你的朋友,准确的说应该是妹妹,我知道这很奇怪,如果吓到你了真的对不起。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什么,请忘了刚才的发生,当它是一场梦好了。”
李烟烟抹了抹泪珠,勉强的挤出个笑脸,也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秦苏听完她的心路历程,心里多少也有些触动。只是多年来,他一直孤单一人,无亲无故。实在难当兄长之职。
直接拒绝吧,似乎又有些不忍。女娃儿都哭的梨花带雨,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影子,即便变化突兀了些,可自己牺牲一下色相,博取她的欢心似乎也并无多大损失,况且这身子本就不是秦苏原本的身体。
白捡一个妹妹,或许还可以打探多一些关于这个医院和外面的情况,怎么算,都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秦苏冷静的分析利弊,权衡片刻后,在李烟烟憧憬的目光里,郑重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答应了?秦礼哥。”李烟烟兴奋的跳了起来,激动的冲上前来就给秦苏送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男女肌肤相亲,虽说隔着衣物,但此等不雅举动还是有损礼数。
堂堂夜魇君王,怎么说也是正人君子。怎能占此等便宜。
秦苏面颊微红的一把推开了幽香扑鼻的李烟烟,略微咳嗽,提醒她注意影响,女子言行,还是矜持婉约的好。
李烟烟傻傻的笑了笑。然后从床边的储物柜里翻找出了纸笔,飞速的写下了一串地址和号码递给秦苏,“哥,这是我暂时住的地方和我的电话号码,从明天起,我要跟着李医生去隔壁市出趟差,参加个学术交流会,大概三五天的样子。应该就不能接你出院了。你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苏似懂非懂的接过纸条,正要再作询问,打探外面的情况时,李烟烟随身携带的长条形盒子,也就是她口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李医生的声音催促她赶紧过去。
李烟烟抱歉的向秦苏吐了吐舌头,接着叮嘱秦苏出院以后一定要联系她后就急急忙忙的小跑出了房间,看来那边的情况确实比较着急。
李烟烟来的快,走的更快。
秦苏摇了摇头,将那张他眼里鬼画符似的纸张叠好放在了枕头之下。
今天对于情报的收集虽然没有太大收获。
但有数人都提到了“出院“这个词语。
出院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自主离开这里呢。
他们当真如此容易就放我离开吗?
这不符合他古旧的价值观。
秦苏琢磨着,没有交易,不用付出代价,这里头肯定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不要急,秦苏,不要急。
他告诉自己,当务之急,养好身体才是上策,以后的事随机应变便即可。
此刻,自己还是多想想关于太虚吐纳篇的口诀。
几万年前丢掉的玩意,现在一点一点回想,真的很费精力。
“哎。”
“慢慢来吧。”
秦苏叹息一声,闭目努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