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萧府。
萧苌笙坐在软榻上,手中翻着一卷兵书,一旁清秋在汇报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小姐,奴婢打探到了。睿亲王原本是要去九郡行省赈灾,九郡那儿有十来个州城遭遇了水患,朝廷派遣睿王任九郡巡使,主持赈灾一事,途径江南。不过往苏州走,却是绕路了,不是去九郡的最快的路。”
九郡和江南紧挨着,是江南南边的一个行省。
赈灾?
萧苌笙大致和记忆里的印象对上了。
前世这个时候,欧阳昇确实在九郡一带赈灾,像这种沽名钓誉的事情,他一向都是抢着办的,不然怎么会人人都叫他贤王呢。
其实萧苌笙对他很了解,这男人骨子里压根不关心百姓生死,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政绩。
从京城去九郡的路确实经过江南,但是并不经过苏州,欧阳昇特意绕路一段,这苏州除了陈家的案子,也没什么能够吸引他了。
萧苌笙对太子也没什么好感,太,子,党,派官员落马与她无关,不过看见欧阳昇这么人生得意,她还真觉得不愉快。
“赈灾?如果这一批粮食,从他手中丢了呢。”萧苌笙若有所思,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她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烧了这一批粮草,虽然这样操作起来,比偷运简单千万倍,但是,那是九郡百姓的救命粮。
萧苌笙只是想让欧阳昇吃一个大亏,这批粮食,她还是另外要想办法送到九郡。
她自认为心狠手段,但再怎么不择手段,做人的底线和良心,依旧保持谨守。
“清秋,睿亲王运送的粮食,如今库存在哪?”萧苌笙问道。
清秋说道,“就在咱们苏州官府的粮仓里。对了,听闻睿王从京城过来,一路上都在向商人大户要求捐粮。尤其是咱们江南这些大商户,纷纷慷慨解难,明日,睿王设宴邀请江南的富商,请他们捐粮。百姓们都在赞扬睿王的美名。原本只有三十万担粮食,等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有五十万担了。”
“看来睿王在江南一带,还真的是深得人心。”萧苌笙似笑非笑。
清秋说道,“可不是,那些读书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大宴的贤王。”
欧阳昇的势力就是士林文官,而这些士林党派基本都是江南的读书人,很多家族就是富商,这一次欧阳昇要赈灾,他们自然不遗余力的为欧阳昇造势。
“这样正好。”萧苌笙唇线上挑。
他收集的粮食越多,这批粮食丢了之后要补上的缺口就越大。
五十万粮食担得花多少银子购买?尤其是因为如今九郡遭灾,邻近的几个行省包括江南在内,粮价都已经翻了一倍。
只不过,想要把五十万担粮食从守卫严密的粮仓里偷出来,以她一个人的实力还真办不到。
把粮食烧了,她倒还能想办法弄一出火烧粮仓,但烧掉九郡百姓的救命粮这种事,萧苌笙想都不会想。
只能偷运出来,还要想办法运到九郡,将粮食给老百姓。
这其中的难度,已经超过了她如今的实力。
“如果爹爹已经回来了,让一支亲军出手就可以办到了。”萧苌笙在心底暗想。
不过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现在她还不是霄武侯府千金。
“长孙翎?”萧苌笙第一个想到他,以他的实力,绝对够了,但是长孙翎是朝廷大臣,怎么会跟自己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劫官粮可是问斩的大罪。
要是长孙翎知道自己要劫官粮,会不会第一个把她抓起来绑了?
“鬼面人……”
萧苌笙黛眉蹙起又舒展开来。
劫官粮干系重大,只能找江湖的人来办了。
鬼面人身手非凡,想必能够联络一些江湖的亡命之徒。
而且他身有霜华令,和天涯商行关系密切。
“清秋,替我去一趟城北女娲庙祈福,记得要点一盏天灯。”萧苌笙说道。
清秋福身,“是。”
……
景宴行宫。
欧阳昇身为皇室之人,又是接了旨意出巡的钦差,故而来到苏州后便入住景宴行宫。
“王爷,难道真的要放了陈杰源?”邱原问道。
欧阳昇淡淡说道,“当然不能。本王只是诱使他交出太,子,党结党营私的证据,本王怎么能和一个囚犯做交易呢?”
“王爷说的对,王爷一向公正,如果传扬出去,难免有失王爷的身份。”邱原心领神会,说道,“王爷放心,下官已经派人跟踪陈杰源,只要一拿到证据,就立即杀了他灭口。”
欧阳昇脸上扬起一丝温和笑意,“辛苦邱大人了。本王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吧?”
“王爷放心,江南大户听闻王爷为了九郡赈灾筹粮,纷纷表示愿意慷慨解难支持王爷。都是王爷的自己人,大家当然要为王爷添砖加瓦。”邱原笑着说道,“明晚的宴会,江南大户都表示会准时出席,到时候筹集的粮款一定能再创新高,皇上也会看见王爷的众望所归,必定更加青睐王爷。”
这一番话,倒是让欧阳昇心底舒坦多了,说道,“本王只能在苏州待三天,赈灾如救火,不能久留。三日之内,你把陈家的案子,彻底收了。”
“微臣一定办的漂漂亮亮。”邱原说道。
欧阳昇此来苏州主要就是为了拿到太,子,党结党营私的证据,其次则是为了筹粮。这一路上筹集的粮食几乎要超过朝廷原本下发的粮草了,就是要让他那个父皇看看,谁才是民心所向。
太子那等平庸无能之辈,不就占了一个嫡出的名义吗。
安排完两桩正事,欧阳昇眼前又浮现了一抹俏丽的身影。那女子一袭白衣静静坐在轮椅上,眉目如画,令人过目不忘。
江南第一美人,唯一的一个上品闺秀,万里挑一,这般出众的女子,才符合他睿亲王的身份。
只可惜被美人拒绝了。
不过,也正是她并非那些看见自己就扑上来的普通女子,才觉得她如此非同一般吧。
欧阳昇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有了些许兴趣。
……
云榭居。
“世子挑破陈家一案就顺势扔给睿王,这一步棋走的绝妙。看睿王亲自来苏州,就知道他对拉下一批太,子,党的官员势在必行。经此一案,太子如同折损一臂。”景墨辰拎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浅笑说道,“太子必然反扑,两党相争,互相消耗实力,朝廷六部又要空出许多位置了。”
陈家倒了,太子虽然会对长孙翎不满,但最恨的是欧阳昇。
因为长孙翎是职责所在,他身为左都御史监控百官就是他的责任,他要是不揪出几个贪官污吏反而是他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而且陈杰源还得罪了长孙翎,太子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会觉得是陈家自己的问题,手尾没收拾干净,就敢惹长孙翎。
这下栽了,只能说自己倒霉。
长孙翎虽然查了陈启明,又没有拉太,子,党其他官员下马,大方就把案子交给皇帝了。
所以太子也只会恨欧阳昇,只会打击报复他,对于长孙翎,就是看不惯他但干不掉他,也没啥手段能对付他,只能吩咐手底下的人看见长孙翎远一点,别被他抓到把柄。
“世子?”景墨辰眉峰一挑,他已经落子好一会,对面的男人却依旧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长孙翎回过神,“嗯?”
“世子,该你走了。”景墨辰不由浅笑,“看来世子的心不在棋局上,可是想起哪家美人儿了?”
长孙翎脸色却冷了,扫了一眼棋盘,拎起一枚白子,落下。
“世子,还能不能愉快的下棋了了。”景墨辰看见对方用这么刁钻的路数封死自己的棋路,摇头苦笑。
看世子这下棋的路数,好像心情很不好啊?怎么回事?一切都如他所愿,谁又惹到咱们世子殿下了。
长孙翎在生闷气。
他坐在马车里,亲眼看见秦文耀拉着萧苌笙的手递给老华佗把脉。
那是萧苌笙的手,他凭什么拉?而以长孙翎对萧苌笙的了解,她应该甩掉那只手才对,可是她没有。
足以说明,在萧苌笙心中,秦文耀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听闻萧苌笙坠马,也是秦文耀舍身相救。
没想到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有其他人可以这么接近萧苌笙。
昨日萧苌笙初见欧阳昇,却对他笑的那么美,眉目流转间尽显风情。
笑的让刚刚才见她第一面的欧阳昇,立即对她过目不忘了。
这女人从没对他这么笑过。
他很生气。
“等她册封上品闺秀,你告诉她,她要做什么。”长孙翎冷冷说道。本来并不能下定决心,但是醋坛子一翻,就仿佛赌气一般不想看见她了。
景墨辰一愣,“世子,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确定,日后,可就覆水难收了。”
“她对我,本来就只是一枚棋子。棋子,就该有棋子的作用。”长孙翎冷冽说道。
景墨辰默然。
某人一向口是心非,但是,这一盘棋事关重大,若是长孙翎真的不这么做,反倒是他这个身为谋士的人该劝长孙翎冷静了。
“世子一向以大事为重,墨辰但凭吩咐。”景墨辰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荀冷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世子,四姑娘派人去女娲庙点了天灯。”
萧苌笙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没事,她不会点灯的。难道,她又出了什么事?
长孙翎刷地一下起身,瞬间消失无影。
景墨辰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您老不是说四姑娘是棋子吗?哪有下棋的人被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