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N城的时候天色还早,我们就回了我的娘家去看看母亲和平旌,顺便和亲王玩了一会儿。父亲照例这时候在公司忙碌,自从毫无争议地把林腾浒拉下马之后,父亲肩膀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我想着回头去公司看看他,给他送一份家里做的下午茶过去,聊表心意。
我在沙发上坐着,脚边趴着懒洋洋的亲王,我挠着这傻狗的头,也不急着说要去警察局,只是看着面色粉润的母亲夸道:“妈,你最近是气色越来越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是要气色越来越好吗?”母亲乐呵呵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前些天又去看了你俞瑟阿姨,喔不不不,现在你得叫妈了。她也开心得很,我们姐妹俩一直就关系好,现在她回来了,是好事。”
我脸红了一红,看着满眼含笑的薛睿,更是有些难以自持:“听说我们家还有别的喜事?”
平旌原本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玩手机,听我这么说,笑着哼了一声:“浅茹你现在是学的精了,什么话都不会明着说,非要拐弯抹角地问一问,等别人说出来了才点头。你说你是和谁学的,我猜是跟你的老公学的吧?”
我瞪了他一眼:“你在你的外甥面前能不能像在工作的时候正经一点,都要做舅舅的人了,还是一点正形都没有,你说这应该吗?”
平旌也不和我斗嘴,他微微坐直一点,看着我道:“你安心吧,法律一定会给一个公正的结果。那个人这些年做的恶也不止这么一桩,原本国内的法网已经盯上他了,苦于跨国执法还是有些困难才一直没有行动,他自己送上门来,就是另一码事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那个人是中国人吗?”
“美籍华人,算是披着绵羊皮的狼吧。在美国的形象就是伟光正,一直帮助各种失学儿童,有时候还跑去救助救助流浪小动物。谁知道他对国内做了这么多足够他死好几次的事情?”母亲接话道,神色间很是愤懑,“这次他能落网,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见人不能做坏事。”
“噢……”我微微低下头,本是同根生,怎么一个中国人还要这么为难我们国人?雇佣国外的雇佣兵对我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这样的事情已经严重违背了人的道义和法律法规,更不要说在父亲去美国谈事务时候他明里暗里的针对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想去看看他有没有悔过之心。
我和薛睿说,我不是一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这话是根本不带一丝虚伪的。就算是嵇婉童现在在牢里,我也没有兴趣去看一眼,我对她憎恶,但那憎恶达不到让我放下身段的地步。女人的自尊心也在作祟,她现在落难了,我却没有兴趣去看哪怕一眼,那么就是棋差一招,她输了。
可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们家的所谓美籍华人,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看看他丑恶的嘴脸,看看这个带给我二十几年噩梦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母亲把亲王从我脚边招过去,慈爱地看着我道:“你去吧,我知道你一定是要看一眼的。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晚上你父亲也要回来,一起吃顿饭。”
平旌霍地站起身来,对薛睿昂了昂下颔:“走吧,我们陪她一起去,多一个人也多一重保障。”
我嘴上说着“警察局那种地方哪里需要我们这么警惕”,心里还是很安慰,至少有人愿意护着我温暖我,这就是我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柔了。
平旌亲自开车,我们三人一起去警察局的路上,还发生了一点好玩的小插曲,平旌执意想体现一下大舅子的风范,让我坐在副驾驶,我和薛睿却不乐意,后来还是两个男人达成了共识——去的时候我陪薛睿坐在后座,回头的时候我和平旌坐在前面,这才勉强平息。
我不得不再次对男人的嫉妒心表示汗颜,男人争风吃醋起来,真的哪里还有女人什么事?
警察局离家很近,五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我们和警察说明是来看嫌疑人的,便被给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让我们去探监。
我走到铁窗口的时候还有些忐忑,薛睿在我身边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我便安下了心来。在警察推开铁门之后我们便走了进去,很长的一条米色桌子,对面是一张凳子,我们这边是三张舒服的沙发,待遇的迥然不同便已经体现了出来。
我坐下之后便细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已经开始渐渐花白,那双双眼皮的眼睛耷拉着没有精神,眼神是有些疲惫的,可是面庞上的锐气还是未减几分。虽然还没有正式收监,但是他已经穿上了黄色的囚服,戴着铁质的大手铐,蔫头巴脑地坐在那里。
他先看到了平旌,勉强一笑,露出了那口大黄牙:“我见过你,你这小子不是早上才来过?现在又来嘲讽我这个糟老头子,你至于么?”
平旌哂然,却并不理他。
他终于注意到了我,饶有兴味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我在来之前一直以为我会面对他的眼神退缩,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一点也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做错事的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这小子说他有个妹妹,就是失散了二十几年的那个,就是你吧?”他对着平旌努了努嘴,看着我,云淡风轻地道。
我轻轻点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和他的眼睛比起来,我的双目可以说是清澈见底:“是我。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你,看你现在这么惨,我就安心了。”
他骤然笑起来,呵呵的声音在小小的监室里回响:“成王败寇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兄妹果然是出自一脉啊,长得很像,连嘲讽人的功夫也是差不多,真没想到我这个糟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现在还要被两个小辈在这里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