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车在薛灵溪身后停稳的时候,她便转过身来,那一张温和的笑意一如往初。我看着她似乎削瘦了些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拉开车门便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薛灵溪看着我,等着这一鞠躬到了底的时候才慌忙把我托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先在我的脸上扫了一圈,这才落到了我的腹部上。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似水,其中又有着许多的怜爱,她看着薛睿和我,道:“我们进去说吧,现在已经是秋天了,风很大,对浅茹的身体不好。”
她执着我的手带我往内里走去,薛睿在前面开门的时候,我又被薛校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好不容易在正厅了,我们把薛灵溪引到沙发上坐下,我去沏茶,薛睿去切了一盘瓜果,奉在薛灵溪的面前,这才依次坐下。
薛灵溪笑着喝了一口我们选的茶叶,轻声道:“我瞅着你们,觉得你们反而在我面前拘谨了很多。”
我愣了愣,笑着道:“并不是拘谨,而是觉得内心有无数的亏欠要和姑姑说,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薛睿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我转过头去看他,他的眼中似有万千神华,坚定分明地告诉我“有我在”。我的心中顿时大定。薛灵溪绝不会对我们有所不利,而就算是薄责,也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信任,我们理当接受。
薛灵溪看了我们一眼,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弧度,顿时温柔了她的脸:“你们两个,不用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了。虽然你们姑姑我一辈子都没谈过恋爱,但是这年头抓到早恋送到我面前来的也不少了,都是和你们似的,一个劲地眼神交流,真好。”
我微微一愣,随后脸上便泛了些红霞,薛灵溪的意思是我和薛睿的样子像是学生时代的早恋么?其实我们两个饱经风霜的人,哪里还有那时候的心境呢,唯独只有对彼此的心意不会改变罢了。提到学校,我便想起那对我深深福泽的青云,我身边的阿睿,从一开始就默默地支持我帮助我,在暗处对我的鼓励撑起了我的一片天。也许所有的情愫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而我深深地觉得青云是看不上我的,于是便把这还未萌芽就注定被抛弃的感情深埋在了风里。
如果当时的我勇敢一点,提出见面,提出我心中的感情,那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会不会薛睿不会被嵇婉童所伤,我也不会在田野的手上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地走出去?
可是这世上的所有事情,最难求的就是一个如果了。
“这丫头,怎么出神了这么久?”薛灵溪的声音悠悠地传进我的耳朵,我这才从苦思冥想中回转过来。
我讪讪地笑了笑,看见眼前两张亲切的脸,只觉得方才心中的所有所想所思都变成了足以消灭那些隔阂的证据,我轻轻地道:“我只是想到了之前薛校长和薛睿对我的帮助,现在觉得一切都已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只有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一样,这已经是这乱世中最弥足珍贵的事情了。”
薛灵溪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些,清秀的眉眼间变得柔和温暖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怜爱地看着我:“你以为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对我鞠躬我为什么不拦着你?我知道你对我心有愧疚,如果我不让你把这礼仪给做完,你肯定心中更难受,其实我是不愿意接受你的这个大礼,一切都是你的努力,并不是我的帮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作为你的姑姑也好,还是作为校长也好,我都受之有愧。”
我轻声地答了个“是”,严肃地道:“我知道,作为校长,您经常帮助生活困难的学生,在他们的心理和物质上都给予了很大的引导作用,所以您觉得我并不是其中最让您烦心伸手的……可是对当初的我来说,那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温暖了。如果不是您,我怎么会再有机会上学,我也不会遇到对我这么好的……阿睿,甚至连这辈子找到亲生父母的机会也变得渺茫,您不是做决定性作用的那个人,但是是让我重建希望的引线。”
我这一番话说出来,薛灵溪和薛睿俱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的缘分太过于奇妙,也许一开始从身份悬殊萌芽的感情,野蛮生长到现在人人看好,就已经是一种上天的安排,上天的恩赐了。此刻他们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是啊,如果只有一点点的阴差阳错,那么我便终生与薛睿无缘,也许会死在了田野和艾心暖的联手坑杀之下,也有可能嫁一匹夫草草一生。
“你既然还认我这个姑姑,那有些话我不得不和你提醒。”薛灵溪的眉眼温柔,“之前你的养母养父,能不去看,尽量就不要去看了。林家的长辈我是有所耳闻的,虽然很是宽厚,但是对女儿还要去看虐待自己的人,心中绝对是不会开心。”
我一愣,心中微微动然,随后便依言应下:“这也是晚辈的想法。晚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是如果东坡先生与狼在先,农夫与蛇在后,那么我也没什么好抱歉的。”
薛睿往我身边挪了挪,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他的手是那么的修长温暖,让我一瞬间就免于了彷徨。这次回到Y城,其实我确实有去看一眼他们的想法,现在被薛灵溪一番开解,是完全打消了。毕竟我不能只顾着自己顾念旧情,还要考虑到父母亲的感受,父母亲恨他们入骨,他们薄待了父母亲唯一的女儿,我断然没有了再去慰问他们的道理。
“你是一点就透的好孩子。”薛灵溪抿了一口茶,笑了笑,“所以我和你说话根本不费劲,真好。还有你们要去对付安家那姑娘的事情,我也支持。只是一切都以大局为重,更要以安全为重,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