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的正是父亲。
我微微一错愕,心中正是微微一沉时,却看到了父亲眼中深藏的担忧和关切,我不由得愣住了。
所谓慈母严父,大约不外如是。父亲即使有万般宠溺,也害怕我失了分寸伤害自己而不敢明说,只能在严厉的教育后面深深地隐藏。
“呜……”一声有些不明所以的叫唤从桌底下传来,随后桌下便悠悠地钻出一只吃得膘肥体壮的金毛,他颇有些疑惑地动了动干燥的小鼻子,似乎对这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很是不解。
我微微一笑,这正是平旌送给我的那只小金毛亲王,现在他已经有六个月大了,初初有了金毛的威武模样,那副温柔似水的脾气也是让我们全家对他宠爱十分。
平旌对小金毛招了招手,道:“你是不是闻到饭香才钻出来的?”
说着,便笑着挑了个油盐比较少的菜夹了一筷子放在他面前。亲王疑惑地翕动着鼻子,一副垂涎浴滴的样子,让人很是忍俊不禁。
可是他却没有动口,而是轻声呜咽着走到我旁边,很是担忧地抬了抬头,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里都是人一样的感情。我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暖。
亲王为了身体的健康考虑,平时里我们喂的都是狗粮,狗粮的味道肯定好不到哪去。每次我们吃饭都是飘香十里,他巴巴地往地上一坐,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会搭理他,现在平旌为了打发他终于给了他想吃的东西,他却不吃。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担心我而已。
他不希望看到家庭成员吵架,只想这个家里永远和和睦睦的。
真是个聪明温暖的小家伙。
父亲哼了一声,虽然声音还是冷淡得很,但是谁都听得出来那剑拔弩张的意思已经减少了许多:“亲王,你吃吧,我们就是聊天而已。”
这一声令下下来,亲王便毫不犹豫地开始大吃特吃了,我们对视一眼,都是哄然大笑。
没想到这狗子的内心里住了一个吃货,这个吃货的灵魂实在是让人惊讶啊。
“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阿睿也绝对不会让我涉险的。”我顿了顿,斩钉截铁地和父亲道。
父亲一瞬间似乎有些愣神,他的视线停留在我毫无迟疑神色的眼上,有些感慨地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龄呢。以前我也是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老了反倒顾虑多了。你不要怪我,我是当爹的,肯定要多担忧点这些。”
我眼圈一红,我的前半生里,二十几年都没有感受到父亲的这种温暖,现在有一个愿意这么照拂我的父亲,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怪父亲呢?
母亲犹豫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上却又是很难说出口的样子,浴言又止的模样十分令我费解。一向英气勃发的母亲,到底能有什么事让她觉得难以开口?
“妈,有话您就说。”我又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子衿,这次子衿终于不怀疑是因为他脸上有贴花我才看他的了,老老实实地帮我开口问道。
父亲轻咳了一声,不露痕迹地向母亲摇了摇头。
我心中疑惑更甚,到底是什么事,会让父亲和母亲都觉得难以开口或是不便开口?
我和平旌对视一眼,他眼中的疑惑有甚于我,大约是生长在父母身边,他从未见过父母这么犹豫的样子,这一时间的神情不亚于是发现了新大陆。
“如果实在是不方便说的事情,那就不勉强您说了。只是……还请母亲告诉我们一声,这为难的事情和家里有关系吗?作为家庭成员,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能袖手旁观。”我轻叹一声,还是觉得不问一声,心中到底不算是彻底放心,于是便多嘴道。
母亲看了我一眼,眼中尽是复杂,还有些熹微的、对旁的一些事物的憎恶。父亲也知道眼下这样的情况是绝对瞒不过去了,与其让我和平旌胡乱猜想,还不如彻底告诉我们,于是便开口道:“是浅茹的事。”
“啊?”我傻眼了。
我能有什么事情?
莫非是薛睿的事情牵扯到了林家么?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几乎扣在了自己的肉上。如果薛睿的计划影响到了家里,那我的责任是绝对无法推卸的,这种愧疚是我绝对背负不起的。
“不要多想。是你二十六年前的事情有了眉目。”父亲微微蹙着眉道,原本他还有犹豫是否真的要全盘托出,但是话一出口他的气势便已经变得凌厉,在家中痴聋家翁的感觉一变便是滔天的怒意,“那些人果然还在法外逍遥,当年只是处置了一批刽子手而已,真凶仿佛终于套露面了……”
我一愣,随机心头便涌上恨恨的凉意。那些害我和我父母亲分离二十余年的凶手,终于有了眉目了?
虽然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但是彼此之间早已有了滔天血仇。我成功回家,他们必然知道此次事件绝不得善终;而我们林家对这种会对无辜孩童下手的人来说,也绝不会有半点情分可言,但凡正面交锋上,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要说起来,甚至比现在薛家和安家的情况还会更加恶劣。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有些求助似的看着母亲:“我们……”
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坚定果决,没有半分犹豫。母亲道:“我们已经商量了,这次不会走法律途径解决,不管是什么法律途径,都没有自己动手更畅快。主要我们为了保险,这次必然是要自己出手的。”
我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是没有听懂。什么叫不走法律途径解决?难道还能有别的方式解决么?莫非我们林家也去雇佣雇佣兵去和那些害得我们险些家破人亡的亡命之徒碰撞?
平旌神色闪烁,一双狭长曼美的凤眸中似乎略有明朗之色:“林家的储备队?”
“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便疑惑地问了一声。
父亲看了我一眼,叹息道:“对,就是林家储备队。我们林家最大的底气和牌九。”
我觉得脑袋微微有些昏沉,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是近代史上那些图谋进步的分子组建的组织一般,虽然五花八门,但都是一样的道理。
武装部队。
我难以置信地敲了敲桌面,难道我家里养了一支军队?
母亲向来都是和女儿最心意相通的,虽然我没有说话,但是从我的眼神中母亲也想到了我在说什么,嘴角的微笑很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想歪了。但是现在的社会怎么会容许你想的那样?”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不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并且迈出一只脚就好了,其他的都能接受。
父亲看着我,滔滔不绝地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一直以来只有历代家主知晓完全的内情,连平旌都是一知半解的。没有大事的话一般都是林家养着,他们做闲散的富贵人就好,有事了就要请出他们来了,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轻轻扶着额头打断了父亲,不是我没有礼貌,而是我越听越觉得不能理解,什么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林家储备队真的是军队一样的性质?
如果真的是这样,国家方面知道了,哪里还能容得下我们家?
怕是要以为我们林家仗着家大业大要成立一个自治国吧。
“父亲,抱歉……我听不懂。”我呆呆地道。
“父亲,虽然我以前了解过一点,但是我也没听懂……”平旌的表情也是呆呆的,“上一次请出林家储备队的时候应该是林家遭遇金融大危机的时候,可是在我印象里……他们不是一群对金融很有研究的专家么,怎么浅茹这件事他们好像也是能帮上忙的一样?”
一群对金融很有研究的专家?我没有注意平旌别的话,但是这句话却牢牢地把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光是这么一点,这储备队就确实已经拥有了力挽狂澜的能力,哪怕是林家闲养他们一生,派上这一次用场也是完全值得的。
只是正如平旌所说,一个对金融有所研究的专家团队,在需要以暴制暴硬碰硬的场合上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呢?所谓闻道有先后徐,术业有专攻,如果不能对症下药,怕是一着不慎,我们这里就是满盘皆输……
父亲愣了愣,见我们都是听得云里雾里,也是十分无奈,摊了摊手道:“那我和你们从头说起吧。”
“您说。”我和平旌异口同声地道。
“N城欢乐园小区你们都知道么?”父亲摸了摸下巴,迂回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别说平旌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我这半生不熟的对这小区也是有印象的,这算是除了N城的几个别墅区以外最豪华地段上的小区了。
父亲点了点头道:“这小区里面有三百户人家,属于我们林家储备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