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我眸中狠厉的光一闪而过。薛凝这时候出声,能有好事情在后面等着我们那就是咄咄怪事!
薛凝一双天真菡萏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惊恐,清晨的林间小鹿也不能夺了她此刻的半分荣光,她看着薛睿,浑身竟然微微战栗起来。面上偏偏死死咬住嘴唇,装作一副即使是害怕到了极致也要保留对哥哥的体面的样子。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嘲弄,这样的演技,哪怕是没有这举国富贵的身世,也可以去电影学院混碗饭吃了吧?
安智闻声一愣,慈母心怀便挂在了脸上,她伸手把瑟瑟发抖的薛凝揽进了怀里,声音里带着点战栗的尾音哄道:“凝儿不怕,没事的……”
我冷眼旁观着这母慈女孝的一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母女二人的演技可以说是十分毒辣,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赶在了薛长天的初初对我们缓和下来之后,才来将这一军。
无论是谁,看到疼爱的女儿这般痛苦畏惧,再呼风唤雨权势滔天的父亲,哪里还能有理智可言?
果不其然,薛长天看着薛凝,眉头一皱,再转向薛睿时的眼神就变得森寒无比。对于薛长天来说,那是最不能说出口的家丑,也是最愧对女儿的事情。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暗暗蜷曲起来。
那厢里,薛凝已是眼角含了泪花,缩在安智的怀中,乖觉得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鹿。我竟是从她这番的模样中意外地觉得她像极了艾心暖,明明是身份、容貌、性格都有着天壤之别,却让我在这时候能毫无陌生感地联系上她们。同样都是阴毒起来不择手段的女人,同样都是让我作呕的女人……
眼见着薛长天看着就要发作,我微微一笑,朗声道:“家父时常和我提及到薛叔叔,说您宽严相济,才能让薛家在您手里越发发扬光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叔叔把严厉都放在了工作上,对家人是绝对的暖男,只看方才薛凝妹妹身体不适,您就变了颜色,便可知一二。”
薛长天听了,果真神色一动,生硬地开口道:“腾飞兄和你提起过我?”
“那是自然。薛叔叔此种英雄豪杰,从我回到林家之后便耳熟能详您的商业故事了。”我面露从容,款款道。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是赌对了。虽然父亲母亲没有和我说过与薛家的关系,但是单单从薛睿和林氏集团有业务往来,我便能大胆揣测父亲和薛长天也是相识的。此刻我搬出林家来,薛长天无论如何也要卖我一个面子,如果再在贵客面前发作,那就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薛长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的心思都翻了个底朝天一样,难受得很。他半晌之后才微微吐了口气,嘴角含笑道:“倒不是小女身体不适,而是和睿儿有些矛盾……呵呵……”
我神色一凛,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问道:“怎会?阿睿和薛凝妹妹都是如出一辙的善良温和之人,怎么会有了矛盾?”
薛长天似乎想把我看个通透,半晌之后也没有从我坦然到了极致的神色里发现什么,那双微微挑起的眉毛才轻轻平铺下来。我在心中长出一口气,看来这关算是过了,薛长天初步相信我是不知道薛睿和薛凝事件的个中缘由的。
薛凝缩在一边,还是胆怯的模样,薛长天却眼角含怒,对安智道:“有客人在,怎么还放纵她这么胡闹?带她上楼去休息!”
安智一愣,薛凝也是猛然呆住了,父亲这次竟然没有向着自己?
她的一双眼眸微微一动,暗沉目光从温柔胆怯的壳中露出几分,在我脸上轻轻一转。我心中凛然,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何薛长天会训诫自己。
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在客人面前丢脸。薛凝在父亲面前再一次提起和薛睿的事情,纵使薛长天会心中对薛睿的不满再上一层楼,她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这还是我装作不知道内情的结果,如果我表明我是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薛凝这脸可真是要丢大了。我并不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而是不愿意在薛睿的伤口上撒盐,如果杀敌一千却要折损薛睿的八百,我宁可一兵一卒都不动。
我面上还是乖觉的模样,不曾和薛睿有过半分交流,却依稀感觉到他在我身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只是身上淡淡的阴郁气息还是散不去。
安智咬了咬牙,牵着薛凝便往楼上走去。倒是个聪明女人,我眼观鼻鼻观心地想,如果她此刻撒泼打滚也要留下来,那才有好戏看。可惜了。
此刻我和薛睿的面前便只剩下了神色晦明不定的薛长天,和薛睿的那个便宜弟弟。
薛长天微微松动了神情,冲我道:“见笑了。”
我坐姿端正地回了句“哪里”。
薛长天久久地不出声,我们便也不知该说什么,我偷眼看了薛睿一眼,他的眸间神色晦暗,我默默地叹息一声。家庭环境如此,如果我是薛睿,怕是在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的。
“翰儿,你今日还没有给你哥哥问好。”薛长天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翰儿便是薛睿的弟弟薛翰了吧。
那神情慵懒,如同一只在冬眠的蛇一般的青年做样子一般正了正身子,道了句:“薛睿哥。”
敷衍了事一样的态度几乎让我看着就火大,薛睿还是那淡漠的样子,我却控制不住情绪了。从一进薛家的门开始,薛家处处都在针对薛睿,他们完全没有把薛睿当成自家孩子看待,薛睿忍得了,我却是忍不了。
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嘲弄地瞥了薛翰一眼,不疾不徐地道:“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薛翰弟弟你是忘了这些规矩么?不说现在是有客人在的,就说是在父亲和兄长面前,你还能这般不雅坐姿、敷衍态度?”
我的话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声。
薛长天微微挑起了眉毛,薛翰一张白净的面皮一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薛睿不置可否地正襟危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薛睿有些话不能说,我却是无所忌惮。
我微微一笑,哂道:“我到底比你痴长几岁,你如果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就坐好了好好听。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那也就说出来,薛叔叔和你哥哥都在这里,不妨让他们评评理?”
我把薛长天搬了出来,薛翰“你你”了好几声,却终是不敢反驳什么,良久之后才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就算我有不对,也不该是你这个外人来教训我。”
我丝毫不以为杵,扬声道:“此言差矣,薛翰弟弟看年岁也是二十好几了,这般不雅行径看来不是一朝一夕。如果我不开口,让薛叔叔来教育你,你怕是也不会听从!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我实在不敢让薛叔叔背上这么一顶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