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因为我饿了,胖子不允许我饿着,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面是炸酱面,上面洒满香菜,香气四溢,这是我的要求,我喜欢吃香菜,就是这么简单。我已经来不及去看这里是哪里,只是知道面馆是小面馆,面馆老板是个小姑娘,还是一个长的挺标志的小姑娘,从老板到伙计再到收钱,一个人兼而顾之。抱着一大团面夹在脖子地下削的时候,满脸的坚毅神色,让本该看起来很心酸的场景多了那么一股温暖。
我还知道胖子和这小姑娘很熟悉,原因很简单,胖子老远就冲着小姑娘笑了笑喊道:“一碗面,稀稀的,不要汤。”这么调,戏人家,没有被骂更没有被打,还换回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发自内心觉得,胖子突然变的很有文化了,因为我从没在哪里见过面稀点不要汤是怎么一种情况。
我连吃三大碗。胖子看着我只是笑,也不说话,随手给我打着啤酒,终于我打了个饱嗝,摸着滚圆的肚子一脸满足。习惯性伸手去摸烟,很明显这个习惯不好,所以屁都没摸到。
胖子满脸尴尬,咳嗽了一声,雨声阵阵,打在积水上都是一个个深坑,泛起很好看的气泡。
小姑娘接下围裙,笑着坐到我们旁边桌子上,看着胖子问道:"胖爷,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脸上满满的都是调侃神色。
“那个,给大爷笑一个,不是,给大爷买包烟去。”说着胖子的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按说以胖子脸皮的厚实紧密程度,不应该脸红这么频繁才是,更不会跟一个姑娘说句话就红成这样,虽然这姑娘确实挺好看。
“拿来。”一只沾满面粉,只能看出来小巧玲珑的小手出现在胖子眼前。
“买回来给你,大爷还能亏待了你。”胖子用手捂着脸,话像是从指缝挤出来一样,我终于知道胖子为什么脸红了,我们都身无分文了。
那姑娘二话不说,手在身上随便抹了两把,伞也不撑就那么冲进雨幕里,纤细的身影,像漂浮在江面上随波逐流的水草一样,我赶紧打住想法,看着胖子一脸不怀好意问道:“怎么?有故事?”
“故事是有,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故事。”胖子失神的望向门外,那里有雨水,一股湿意混合着泥土的响起扑面而来,我忍不住一个哆嗦,一场秋雨一场凉,看来秋天就快要来了。
五分钟左右小姑娘就回来了,把一包烟仍在桌子上,瞪着不大却很有神采的眸子望着胖子,倔强的伸出一只手,我这次看清了,面粉遮挡下是一双如葱般白嫩的手指。
胖子咳嗽了一声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拆开烟分我一根,自己吧嗒一声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
那只手还倔强的伸在那里,胖子一口烟吐出去,看也没看姑娘,用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钱一会给你送来,这个刚才路上碰见小偷了。”
“哦。”那只手收了回去,也不怪我这么上心,实在是没事情做,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光是丢钱了,别的没丢?”那姑娘一脸不怀好意上下审视着胖子,顺带看了看我。
“枣也丢了。”胖子满脸颓然,再次吸了一大口烟。
“你不是碰见小偷,是碰见土匪了吧。”语气里调侃的意味很浓烈,浓的直冲胖子眼睛,胖子捏了捏鼻子,眼睛眯起来一点咳嗽两声又不说话了。
小姑娘闹了个没趣,转头看向我,很标准一个微笑,漏出两个小虎牙,很肯定的说道:“你一定就是秦梦吧,我是钱小朵,钱小就是你想的那个钱小,朵也是你想的那样,一朵云的朵。”
这倒把我弄了个措手不及,我挠头站了起来,心想丢人不丢阵,不争馒头还争口气不是,我想了想笑着说道:“对,我就是秦梦,秦是嬴政的秦,梦是梦想前面那么梦。”说完我长呼一口气,这么说话实在是太累。说到这里,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愣在原地,嬴政的秦,梦想的梦,嬴政的梦想是什么呢?是长生还是不老?想到这里我隐隐觉得把握住了什么。
“这小胖子,有事没事就念叨你,没想到今天叫我见到活的了,你好。”
“你好。”我愣愣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胖子,脑子里瞬间又卡住了,胖子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你是不知道……”那姑娘正待开口说什么,胖子已经风一样站了起来,随手拉起我还有我的包,小六子的家当,末了连烟都没忘,动作一气呵成说不出的道法自然。我只顾得来的及回头看了看那个叫钱小朵的姑娘,身上一凉,人已经暴漏在雨幕里,我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哆嗦。
街道很脏很破旧,到处飘着的都是塑料袋,五颜六色的,好像那几年西安的城中村都长这样,胖子和小六子一样都住在顶楼,胖子对此有解释,其实我真不想说,说出来胖子形象就全没有了,不过想想胖子当时的样子我还是决定说出来。
胖子推开,房门很认真的说道:“其实站的高不光看的远,尿的也远。”很多年之后我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有道理的道理,深入浅出的把位置的重要性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体现了出来,有时候,位置真的很重要,我记得我以前就说过,就是让猪坐飞机,猪都等于会飞,就到这里,必定已经过了愤青的年纪,愤青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季节没到,季节一到该熟的都黄了。
屋子里面很简单,看的出啦胖子确实过的不好,一进门胖子一把扒拉开抽屉,里面满是毛票子,那几年一毛两毛的其实还是能花出去的,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四舍五入贯彻的很彻底,本来该卖十四块的东西咬咬牙就十五了。
胖子数了老半天,值得称赞的是胖子点钱的速度也变的很快了,这都是时间的功劳。
胖子数好钱,让我自己随便坐,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下楼去了,我知道胖子干嘛去了,这一点我们很像,都不喜欢欠比人东西。
我关上房门,随手就把自己扒个精光,内裤都没留,关键衣服都湿透了,穿在身上实在腻的难受,像在自己家一样,拉开被子就钻进了胖子烟味,一股烟味。
吃饱喝足,有个暖和的被窝,一股倦意潮水般涌来,我只记得胖子推门进来了,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胖子说什么没馅的包子,随口应了一句,就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沉沉睡了过去,心里从没有过的安稳。
那一觉我睡的很踏实,梦到了一个大包子,大的吓人的包子,我和胖子并排躺在包子上看星星,饿了就啃口包子,反正我梦醒的时候还没看见到底是啥馅的,我是被胖子拽起来的,掀开眼帘我看着胖子憋的通红的脸,迷里迷糊来了一句:“胖子,那包子到底什么馅的?”
胖子憋红着脸,看着我问道:“你以前不说梦话啊,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我说什么了?”我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我要尿尿。”胖子一字一顿的说道,完了还不满意又补充道:“已经说了两个小时了。”
别说,被胖子这么一说,膀胱里一股肿胀的感觉,看来刚才喝的三瓶啤酒终于发挥出了威力,我忍着喷涌而出的冲动,弯腰下床,就要开门出去。
“厕所在一楼。”胖子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真愣住了,据我估计肯定是来不及了,胖子应该也看出来了,过去一把拉开窗户,朝窗外扬了扬头,我瞬间意会,三两步就冲了过去,风急雨骤,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大风,雨点打在身上,这都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伴着大雨,一泡尿直接撒到了大街上,我终于理解了胖子那句站的高尿的远是什么意思,看的出来这鳖孙经常干这事。不然说厕所在一楼的时候不会那么一脸的身痛欲绝。
我没有掐表,大概估计过了一分多钟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关上窗户赶紧钻进被窝。
胖子没来由冒出来一句:“没有馅的包子那是馒头。”我着实反映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笑话,可是已经错过了笑最好的时机,有人研究过,人刚睡醒那一段时间,智商一般挂的都是倒挡,我很感谢这个扯淡的研究给了我一点心里安慰。
我尽量撑紧脸皮看着胖子,本想说点什么,一张口就是一个哈欠,桌上的闹钟显示凌晨两点,夜正浓,胖子也在那揉着眼睛打起哈欠,看来我这一通梦话着实把胖子折腾的不轻,可是这根本不科学,我梦到的是包子,那个馒头,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撒尿。
我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或许是胖子点上烟,满屋子烟雾弥漫的时候,风透过玻璃呼呼的刮进我耳里,雨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倦意潮水般将我包裹,我坠入梦想,好像掉进了一个软软的棉花糖里,梦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风一更,雨一更,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