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初九很听话的不再说话,我看着初九轻声说道:“梦哥现在也是个社会青年了,我也是个农民了。”说完这句话,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十几年的生活习惯突然被打破,人难免不适应,那个做梦都想逃离的牢笼,终于跳脱出来了,我没感觉到自由,甚至我还有点怀念。
我和胖子都讨厌英语,我的英语水平放英国就是个文盲,勉强能从一写到十,胖子更不堪,能从一写到二,那时候我们就商量好了,等毕业的时候,买一桶油漆,趁着夜深人静,在学校大门上写字,该死的现在时,过去时,看不见未来时。其实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我现在的水平,在华夏也是个不打折的文盲。
初九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莫名的伤感,其实连我都说不清楚。本来想说什么,憋了这么长时间给憋忘了,看着我问道:“梦哥,你刚才笑的时候我想说什么来着,你知道不?”
“你要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伸手朝初九头上拍了一下,再次笑出了泪花。
“呀,我想起来了,梦哥我们回家吃饭吧。”一提到吃初九就两眼放光,我看了看肚子,里面早就空了,初九这一说,还真有点饿了,我点了点头,初九跨上自行车冲我一仰头,我直接蹦了上去,轻车熟路,我们像风一样离去,把青春远远的丢在后面。
我们都是来去自如的风,不经意间,就找不到自己悄悄埋下的根须。这句话,就是我对学生生涯的总结,或者说对我青春的一个总结。
我在家折服一年,农忙的时候初九总会跑来帮忙,一来二去,被我妈认成了干儿子。初九对这事很上心,过年的时候,提着东西专门到我家拜年。
日子平淡而真实,本以为生活会这么波澜不惊下去。
可未来还没来,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已经抽烟成瘾,喝酒还有初九陪,一说抽烟初九就跑的远远的,别说教了,叫都叫不到跟前。我一直不得其解,最后被初九一语点破:“太费钱了。”确实,初九说的很对,确实太费钱了,关键是我们确实没什么收入,总不能老腆着脸问父母要,这很不科学。
终于我有了出去的念头,主要是,十八岁就可以办身份证了。
我爸托了好几个关系,终于在省城给我找了个工地上的小工。那几年农村外出打工的人还很少,不好好种地被人认为是不务正业。
我爸用两条烟和一大堆好话,给我换来一个日薪十块的工作。
带着我的身份证,带着满心憧憬,我踏上了去省城的汽车,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一切都显得那样新奇。
活很轻松,主要是搞室内装修,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我的工作就是给人跑腿,递工具什么的,这是我的主业,副业是巴结师傅,倒洗脚水点烟什么的,这一点没人会教你,要靠自己悟。
和我一起还有一个小工,名字我忘记了,我只知道长的又矮又黑,大家都叫他小黑,我总叫他老黑,原因是我没他大,刚开始叫他小黑他不愿意,最后我改口他感觉老黑可能还没有小黑好听,想再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张开口。我都想好了,他要还不满意的话,我就直接叫他黑子了。
老黑是属磨盘的,那种你推一下走一下的人,所以师傅很不喜欢老黑。这让我想起了初九,初九有一段时间总说自己五行属猪,很长时间都把五行和属性弄不明白,为此没少闹笑话,谁又会真正去笑话一个傻子不是?
日子很单调,就在我刚干满一个月的时候,我决定要走了,师傅和老黑都对我很好,临走的时候,师傅一脸可惜的看着我说:“本来都准备给你涨工资了,也好,年轻人就该出去闯闯,以后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找师傅。”这些话是我们喝酒的时候说的,那天我们几个都喝大了,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本来这种平淡就挺好,我虽不喜欢,却说不上讨厌,是一件事催生了我要走的念头。
这件事情和老黑有关,那天老黑说他最近老梦到鬼。那段时间老黑的脸色明显不对,有一种病态的白,整天顶着个黑眼圈,我本来没有在意。
知道那天,老黑有模有样的描述着梦中见到的那个鬼,说完之后,我直接愣在原地,我敢肯定老黑绝对没见过游鱼,可老黑说的那个鬼,不是游鱼是谁,我浑身冷汗,老黑最后神秘兮兮的说:“那鬼说,你走吧。”话就断在这里,之后老黑的眼睛直接翻了上去,只剩下眼白,直勾勾就像窗户走去,我们在十八楼。
我上前一把拉住老黑,老黑回过头来,嘴角放肆的扬起,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看到了游鱼的脸,我吓的赶紧松开了手,游鱼冷声说道:”你该走了,你不应该在这里。“之后老黑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我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没想到事情又找上门了。
第二天我就走了,我走的很坚决,师傅很不理解,老黑更不理解,背着我的行囊一直把我送到车站,神情很落寞,老黑可能直到现在都想不通,我怎么那样就走了,我没有给老黑一个很好的解释,因为我不像骗他,或许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希望老黑可以看到这句话,这个世界的复杂,是远远超过你的想象的。
没有办法,我选择先回家,到家的时候是个黄昏,夕阳美丽的不像话,我没什么心情去看。背着我简单的行囊,低头走路,影子被拉出很长的弧度。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游鱼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出现了,看样子,似乎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回到家里,我编了个谎话说工地上放几天假,心里感觉特对不起我爸送出去拿两条烟,和那些不要钱的好话。被我妈一阵嘘寒问暖,我怕说的话多了露底,打了个哈欠,就先去睡觉了,很奇怪没见到狗东西的身影。
躺在床上,我叼根烟又开始胡思乱想。一个黑影直接从门口窜了进来,直接就扑到了床上,狗东西又长了一截,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狗东西叼着我的被角就给我掀开了,好在我还没来得及脱衣服,也不知道这够跟谁学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狗,拉起我的裤脚就把我往床下拽。
我心里猛然一沉,狗东西每每这样总没什么好事,我穿好鞋,疑惑的跟在狗东西身后,接着油灯飘忽的光线,我看到门口有一只死去的母鸡,很肥的那种。这才来得及看清楚狗东西嘴里还有好多鸡毛。
狗东西蹲在鸡旁边,冲我仰起头,似乎再说,夸我,快夸我。
我哭笑不得,看着狗东西说:“狗是好狗,鸡也是好鸡,以后别这样了。”狗东西受了委屈一般,呜呜叫了两声,把头趴在地上不敢看我。
我心想何必跟一只狗过不去,笑骂一句:“还愣着干嘛,找地方吃了啊。”
就这样,我们一人一狗偷偷溜了出去,我用纸包了点调料揣在怀里,狗东西叼起鸡,高昂着脑袋跟在我身后。天刚擦黑,不敢走大路,我们两个抄小路去找初九,我猛然想起,自己还欠初九三只鸡,这先还上一只,至于初九记不记得那是初九的事。
到初九村子村口的时候,大路中间蹲了一个人,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有毛病。我小声叫狗东西先站着别动,我先过去看看,谁知道这货好像没听到我说话,叼着鸡就朝那人跑去。
我一手捂着脸,心想,完了。
没想象中的动静,只听一声熟悉的:“梦哥。”初九直接给我了个熊抱。
我说:“好巧啊,正准备找你呢。”
“不巧,还不是这狗东西,中午就把我赶到这里不准我走,我一想就是你回来了。”初九瘪着嘴说道,手上满是尘土,不知道蹲在这里,画了多少圈圈,但愿不是诅咒我。
我疑惑的看向狗东西,实在搞不懂这狗怎么知道我要回来。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只听初九抱怨道:“梦哥,我等你都等饿了,我昨晚梦见你说你欠我三只鸡。”
我:“……”
“整整三只。”初九重复道。
我说:“今天先还一只。”
初九脸上有点不阅,不断搬动着一根手指和三根手指。
看见初九,我那个本来不切实际的想法,突然就有了轮廓,我看着初九问道:“敢不敢和梦哥去做一件大事。”
初九看也不看我,嘴里嘟囔道:“三只鸡。”我严重怀疑初九是故意的,偏偏没有脾气。
咬了咬牙,看着狗东西说:“去,再弄两只。”狗东西歪头看着我,不知道再等什么。
我恍悟,软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汪汪,狗东西冲我叫了两声,激起一路粉尘,瞬间隐没在黑暗里。
初九两眼放光看着我说道:“三只呀,梦哥,你叫我挖墓我都跟你去。”
我老脸一红没敢看初九,其实我是真有这想法,得到初九的肯定,心里那个想法越发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