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怎么起这么早?”我刚找了个椅子坐下,母亲就从厨房走出来进了堂屋。
“葱花太香了,睡不着。”我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
“我寻思着等面条出锅了再叫你和你爸呢,你爸也还没起床呢。”我妈笑着说道。
“不急,七点十五到教室就行。”我说。
“连吃饭再加上磨磨蹭蹭地干点别的,那可说不准,早到可以,可千万别晚了。”我妈一直都这样,无论干嘛,宁可提前,也不卡点。宁可她等别人,也不让别人等她。
“嗯,是,能早点到也不能完了,”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还得回宿舍放被褥,“哎呀,得早点得早点,我还得回宿舍一趟呢。”
“你看,我说吧,赶紧把你爸叫起来,水开了,我煮面条去。”母亲说着起身向厨房走去。
“哦,行。”我站了起来。
“哎,赶紧再找找看看有没有落的东西。”母亲刚走到厨房门口又赶紧回过头说道。
“哦,知道啦。”
我刚向父母的卧室门口走了两步,就看见父亲一边束着腰带一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满脸的疲惫样。看着父亲满脸无神的样子,我突然想狠狠地抽自己两耳光,想想父母起早贪黑干活,我却从未给父母脸上增过光,心中不禁大骂自己一句:“我真他妈没出息!”紧接着,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可正当我打算转身回卧室偷偷哭一场时,母亲却端着锅走进了客厅。
“哎,小雨该吃饭了,又干嘛去?”母亲把锅放下抬头看向我说道。
“哦,我去我屋里看看还有没有该带的东西。”说完我推门进了卧室。
“抓紧点,别晚了。”母亲催促道。
刚进卧室,随手将门半掩着,刚坐到床上便低声哭了起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的情绪促使着我的眼泪像泉涌一样从我的眼眶流了出来。这一哭不要紧,却也无意中让我想起了我瞒着父母偷偷做的一个决定,我决定高二会考完就退学,然后找工作赚钱。虽说这一个寒假什么事儿都没做,但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与其坐在教室里什么事儿也不干,每天就是混吃等死,混天度日,倒不如出去找个工作赚钱,也好替家里分担一下压力。虽然父母之前想让我把整个高中三年都读完,我也答应了,可后来我一想,高二会考完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我又不考大学,为什么还要浪费高三这宝贵的一年时光呢。据我估计,父亲是想让我拖到高三,到时候,高考将至,就是不想参加也得参加。可是,我连自己想学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不知道,那我上这个大学还有什么意义。如果非要问我眼前想要什么的话,那我只能说,我想一夜暴富,我想要钱!我也知道自己没多大出息,所以我想,与其让父母供我读三年大专去换个文凭,还不如去找个工作赚三年的钱更加实在。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小雨,还磨蹭什么呢,赶紧吃饭了。”母亲在客厅大喊道。
“哦,好好好。”
我长出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接着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刚准备走出卧室,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眶里还残留着些许泪花,于是,赶紧装作还有些困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顺手擦了擦眼泪,这才心安理得地走到桌子前坐下。
“赶紧吃吧,要不然该坨了。”母亲催促道。
当我拿起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条上边的两个嫩白嫩白的荷包蛋时,我却怎么也动不了筷子。
“哎呀,没睡醒,没有多大食欲。”我犹豫了半天笑着说道。
“那就先把两个鸡蛋吃了,面条能吃多少是多少。早上起来天这么冷,可不能一点热乎饭都不吃。”我母亲忙说道。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父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了我的碗里:“喏,这个你也吃了吧。我吃一个就行了。”
“哎呀,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哪里还有胃口,我连我自己碗里的都吃不下,何况还是父亲不舍得吃的。父母在我小时候经常说这个不爱吃,那个不爱吃,最后全都让我给吃了,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哪里是不爱吃,他们是不舍得吃才对。
母亲见我吃起来没有食欲,忽然想起来冰箱里还有火腿肠,就赶紧拿出来剥好放到我碗里说道:“喏,就着这个吃还有味儿。”然后又转手递到了父亲的碗边一根,父亲看了一眼,接着摇了摇头又继续就着咸菜疙瘩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面条。
父亲吃完以后,我也刚好将最后一个荷包蛋就着火腿肠吃完,说是吃,其实我是嚼了两口然后兑着清水生吞下去的。火腿肠是我平时最喜欢吃的零嘴,可在这个时候,我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吃完饭后,我和母亲把装着被褥的蛇皮袋子抬上了父亲的时风农用三轮车的车斗里。这三轮车是我上四年级时父亲买来搞装潢用的,这几年来,饱经沧桑,也算是我们家的有功之臣。只不过,它在我父亲手里,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这不,我刚打开副驾驶的门,闯入我眼帘的,就是满是灰尘的座椅,母亲见我一脸嫌弃,忙从晾衣绳上取下一件旧衣服说道:“来,把这个铺上。”说着就将衣服铺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除了座椅上那厚厚的灰尘之外,后座上也是一片狼藉,全是父亲搞装潢用的工具,车内的陈设与不修边幅的父亲显得格外协调。
此时,刚过五点半,正东方天边已被染上淡黄色的光芒,我整个人依旧郁郁寡欢,心不在焉,原本空荡荡的脑袋里也才刚开始泛起上学的激情。眼看着父亲的农用三轮车出了村子,马上就要驶进通往县城的水泥路,谁料母亲突然给父亲打来电话,父亲接通电话,还没聊上两句,就突然停了车,我一脸茫然地看向父亲,父亲忙转头看向我问道:“你书包还带吗?”我愣了一下,心中当即骂了一句:哎哟,操他妈的。又急忙回答父亲:“哎哟我去,带带带。”
“哎呀,临走之前,你就不能再好好想想,好好找找。”父亲一边掉车头一边有些生气地说道。
“唉,今天早上起来,头昏脑涨的,没睡醒。”我苦笑着说。
父亲将三轮车开到家门口,此时,母亲早已拎着我的书包站在家门口等候,车还没停稳,母亲就赶紧跑了过来,我也当即把车窗摇了下去。
“你看看你,让你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落东西,到底还是把书包给落了。”母亲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
“起得太早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该带什么了。”我傻笑道。
“喏,”母亲边从车窗给我递书包边提醒我“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落别的东西,等到了学校可没功夫给你送。”
“没有了,东西都在这书包里。”我仔细想了一下说道。
很快,父亲的农用三轮车又驶进了通往县城的水泥路。此时,太阳已从东边升起,橘黄色的光芒从前车镜右上方照了进来,使我浑身的困意慢慢苏醒。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此话不假,父亲驶进通往县城的水泥路不久上就对我说了那么几句话:“一定记住,无论到哪里,在哪里干嘛,头脑一定要灵活,办事儿一定要麻利,千万不能马虎大意。”而说完之后,就直接陷入沉默,虽说不像一座山那样夸张,但像一块神情庄严肃穆的石雕。当然,父亲对我说这些话也是有原因的,从小到大,在父亲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粗心大意、毛手毛脚、头脑简单、胆子甚小的人。每当我想尝试着去做某件事时,只要第一次失败,他绝不会再让我尝试第二次。甚至有些时候,我还没去做,他就当即否定。如此,时间久了,我便从想尝试慢慢地变成不敢尝试,因为我怕会遭到父亲的责怪与否定。直到最后,我变成了一个无论干什么都感到自卑的人。
到了学校门口,父亲把车停到了学校门口对面的路缘石旁,车停稳后,父亲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直接拿着书包下了车。刚准备走,忽然想起车斗里还有我的被褥,又赶紧跑到车斗旁伸手将蛇皮袋子拽了下来。本以为父亲会下来帮我,可没想到我都已经绕过车斗准备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往学校门口走了,父亲仍旧一句话也没说,我开始逐渐感到失望。然而,正当我拖着蛇皮袋子慢吞吞地走到马路中间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喊叫声。我听出来了,是父亲的声音,我赶紧回过头去。
“你带饭钱了吗?”父亲透过三轮车轰隆隆的发动机声大喊道。
经父亲这一提醒,我忽然想起来,我还真没带饭钱,于是又拎着蛇皮袋子傻笑着走到了父亲的驾驶室门前。
“没带饭钱吧?”父亲一边掏着内兜一边说道。
“唉,今天怎么老是忘东西。”我苦笑着说道。
“喏,”父亲掏出一卷钱,将红色的钞票挑出来从车窗递给我,“你看看是三百吗?”
我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慢慢捋平整。
“是,三百,”我又拿出一百递给父亲,“这张给你,你把你手里那几张零钱给我吧,我用不了那么多。”
“哎呀,多了没事,万一再买点别的呢,少了我可没功夫给你送。”父亲边把零钱揣进内兜边嚷嚷道。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我把钱揣进兜里以后,准备和父亲道个别,可刚要开口,父亲的三轮车就已经开始缓缓开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父亲的三轮车已经朝东边的方向跑远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向东方,直到父亲的三轮车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才拖着蛇皮袋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学校。
每当我过完寒暑假再重新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我都会站在办公楼前的广场上深深地吸一口气,以此来找回校园生活的感觉。或许对别人来说,这叫做收心,可对我来讲,这叫做自我麻痹亦或是自我催眠,因为,对于我这种不愿意整天埋在课本和习题里的人来说,除了自我麻痹和自我催眠,我实在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去面对日复一日的背书与刷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