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相对而言是一个对硬件要求较低的手工业门类,如果要提高产量固然需要各种先进的设备,可只是造出纸来却简单得多,就连几个中学生借助炉子和其它一些很简单的器具都能完成。至于造出来的效果,根据自己以前的经验,起码比现在用的莎草纸好。再说,即使比莎草纸要差,本地生产肯定也比从西西里进口便宜。
按照自己的指示,离河不远的小工坊已经开始搭建,炉子也已经搭好,石匠照自己的说法已经造好了一个打浆用的石锤,石槽还在做,好在离用上还有一些日子。泡料的坑已经挖好,煮料的炉子暂时垒了个小的——虽然在一众人眼中已经比做饭所需的要大得多了。
晒纸的地方也清了出来,捞纸的器材马库斯还没去找木匠做,焙纸的炉子也正在搭,这二十多个农民的建筑效率还是很高的,看来新建一个简陋的“器械厂”也不是非常困难。
看着忙活的农户们,马库斯已经开始计划造纸计划的细节了,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焙纸,这是他所了解的造纸的流程。泡料好说,原料用树皮树枝就好,不列颠有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可供自己挥霍,而且木匠那里的废料也有了好去处。
煮料的话,石灰石不太好找,但草木灰好找,用柴草烧炉子,再掏出来填进锅里去和着料煮呗,洗料也不存在什么难度。
晒白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不列颠的天气不太好,阳光不是特别强烈,可能材料需要晒更长的时间,但这个也不难解决,降低纸的质量就好,反正马库斯也不指望现在能做出像古中国那样堪称工艺品的洁白的纸。
打料,将材料锤碎,还是没什么难度。捞纸,做几个木架滤网也不难,滤网就是多叠几层布呗,榨干和焙纸更是纯粹的熟练度问题。这样看来,第一批纸能在两个月后做出来。
造纸工坊的人手怎么安排呢?那些找不到工作的杂役仆从就派上了用场,马库斯只需要留几个年老体弱的清洁人员就好,剩下大概十几个青壮年仆从,都发工资让他们再就业成为造纸工人!
造纸工作的难度较低,但劳动量却并不小,打料尤其是重体力工作,马库斯准备给他们开和铁匠一样的工资,至于他们学习这项技能的学徒费,马库斯也不准备收了。如此算来,马库斯迄今为止林林总总已经开出去每年三千多斗的工资,这还没建军呢!军人所付出的劳动力最大,工作也最危险,他们的津贴最起码不应该和普通工人工资持平吗?
而且庄园规模肯定需要不断扩大,大部分新成员的产出还要等到几个月后。马库斯在支付工资时使用年薪而非月薪是为了偷懒少算,不得不说,现在他这个偷懒的举动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由于农民们还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信用(这个太正常了,马库斯当然理解),所以往往在得到马库斯开出的工资单后立刻就去仓库支取了全部年薪。
仓库管理员曾向自己报告过这样的事情,为了树立信用,也为了早一些让农民们能改善生活,马库斯就允许他们支取本年年薪了。但这也就造成他开多少工资,仓库里就结结实实地少多少粮食,要是当时他开的是月薪的话,至少到秋粮收上来之前,库存能比现在好看不少。总之,庄园库存吃紧。
就目前看来,造纸是最容易解决财政困难的项目了,未来几日,农具生产、耕田开荒(有被安排去务农的新住户)、土改分田和造纸工程四大方向,让马库斯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更要命的是一些合理却难办的小活,比如为孩子们找纸笔,马库斯起初认为很简单。但他很快就了解到纸、笔和墨水各个都很难搞,相比较而言纸反倒是最好解决的。
鹅毛笔不是钢笔,很容易损耗折断,需要常常用小刀刮尖被磨平的笔头。首先由于钢铁工业的滞后,为每个孩子发一把工具刀这种似乎很简单的事情变得难如登天。
其次,鹅毛笔也不是那么好造的,鹅身上能用来制作笔的羽毛也不多。为这总共18个初学写字、亟待练习技巧的孩子造笔的话,把庄园里所有的鹅全部拔秃都不够。更不要提墨水的制作了,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大量的人手。
所有这三样东西都需要自己造,买是根本买不起的。那么黑板和粉笔呢?黑板好说,石灰就不需要开矿了吗?
没法子,学巴比伦人,木棒加泥板吧!
由此可以看出,拥有门类齐全的工业部门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尽管人人都“身处福中不知福”!
“民政工作实在是恐怖啊!”三月九号晚上,马库斯很没形象地扣了扣脑门,“我从来没想到协调生产会这么零碎,总有那么多千奇百怪却极其合理的需要等着你去解决!我真想念计划经济委员会的那些老古董!还有那一组没有授田?”
“第三组和图特家,大人。”虽然没听懂“计划经济委员会”是啥,但盖尔已经能无比娴熟地随时给出数据了,“不过第三组这两天劳动效率低是有原因的。”
“什么?”
“他们离铁匠铺家特别近,您一头羊和四只鸡的许诺可把塔利安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调动起来了。”盖尔受到马库斯的影响,说话风格愈发地“苏维埃”,“他们恨不得通宵达旦地完成生产计划,铁锤声一直敲到很晚,非常影响第三组的休息。”
“我明白了,明天就给第三组和图特家授田,是我的考核标准出了问题,第三组农户每家分一只鸡作为因我的过失而不能及时分田的补偿。”
“恕我直言,大人,如果这样的话,您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鸡肉了。”盖尔善意地提醒道。
“这些天兔肉和鱼肉难道不好吃吗?”
“那是自耕农才吃的东西,您是贵族,不能总吃这个。”
“哪那么多规矩,不都一个味。对了,养猪的那户怎么样了?”
“已经买了一头母猪和三头猪仔,还按您的要求买了四头成猪,如果想杀的话随时可以,大人。”
“不急,快了。回到关于铁匠和木匠的主题上,之前我基本上都是分别向他们下达生产指标,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生产环节中存在矛盾。”马库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矛盾?!”盖尔的脸上露出震怒的表情,“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勾心斗角起来了?”
“不要这么激动,盖尔,我说的矛盾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矛盾。”马库斯急忙解释道,“矛盾普遍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只要存在,就有矛盾,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盖尔愣了一下,“我没有听说过这种哲学论述,大人。”
“那么我就拿我们之间举一个例子吧,矛盾也是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你不要激动,听我分析。”马库斯伸出手对着惊慌的盖尔下压安抚,“我希望你成为庄园独当一面的副官,这样就可以将你派去独立完成一些我无暇顾及的管理工作,但是我又希望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辅助我的文案记录工作,这是不是就是一种矛盾?”
盖尔有些理解了这种说法。
“关于矛盾的一些论述,不得不从世界的物质统一性讲来铺垫,如果完全要讲完,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我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马库斯将话题又拉回了铁匠上:“话归正传,我准备整合铁匠与木匠,建立布莱克尼器械厂,这样应该就可以统一双方的劳动生产计划,以避免双方计划冲突后浪费大量时间去协调,甚至发生像今天这样互相等原料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大人。”盖尔心悦诚服地赞同道。
“大多数情况下,木匠卡法是配合塔利安的工作,这样我就让卡法到塔利安处工作,合并两个作坊,并对铁匠工坊进行搬迁和扩建——当然是在那一批耙打造完成之后。”
“大人准备将铁匠铺搬到什么地方去呢?”
“这个我需要和铁匠讨论,必须通盘考虑原材料的获得和安全等问题。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可否容我好奇,大人,我想问问您的老师是谁?”总管大人关于矛盾的观点隐隐约约折射出一个相当大而且极为新奇合理的哲学体系,结合之前他无意间流露出的只言片语“生产力”“生产关系”什么的,让年轻的副官终于忍耐不住,提出了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马库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卡尔和弗拉基米尔,他们是我的哲学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