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15日,我获得了看见别人生命倒计时的能力。
3月21日,我在老家山上晕倒,醒来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3月15日。
虽然我已经看不见他人的倒计时,还被被告知自己只剩六天的命,但我在20号晚上再次晕倒。
醒来后又是3月21日,但我已经躺在老家的房间里。
一切就好像一场游戏里的两个存档,我还没来得及通关第一个存档,第二个存档就开了,然而第二个存档还没打完,我又打回第一个存档去了。
在这之后过去了一个多月,我还换了份工作。
这一个多月的起初过得还是不怎么安稳,我妈总拉着我到各种寺庙烧香拜佛,找各种民间神婆给我作符贴药……最后我花了500块买通了最后一位神婆,让她在我母亲面前多说好话,我妈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过了一两天才放我回城里去。
回到城里我便立即去到王平家,他家那条巷子又跟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障碍,他家的门还和往常一样没有关上。而且他家里又出现了警察们来到现场取证的痕迹。
所以说王平最后还是死了吗?那我呢?难道说王平的预言是假的?
柘岩和高鑫他们也不知道去哪了,而且柘岩给我的手机也不见了,他也没有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没法联系到他,他也从来没联系过我。
更奇怪的是,关于我失踪的消息,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网络上已经没有关于我失踪的新闻,同事们看见我回来,也都是完全不知道失踪的样子,可他们知道我请了假,老板也让我把跟同事换的班补上。
这一切就好像是我“穿越之前”之后的发展,王平死了,我请假回老家一趟,21号又从老家回来,没有遇到柘岩和陈翰,也没有去M国,更没有把自己搞成失踪人口,遇见李教授,仅仅是请了个长假回来,仅此而已。
所以我又可以看见人们的生命倒计时了,这些在人们头上浮动着的,泛着橙光的秒表,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不再是什么碍眼的东西,它们好像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的一部分。虽然这可能代表着我已经习惯了它,但这东西终归还是有些令我不适的地方。
我还是会偶尔遇到比较“短”的秒表,每当我看到它们,我一整天的心思都很难离开那儿。
记得在4月初,碰到了一个公司领导,这领导年纪不大,看上去就是40多岁的样子,可他头上就只剩半天的命了。
他跟我的老板交情岂止是不错,听说他们初中那会儿就打在一起,在那天我接待完领导看着他离开后,我什么话也没说,更没尝试去做什么改变它。
第二天助理跟咱们说老板有事来不了,隔了一天,老板总算回来了,眼圈还是黑的。
我确实对此多少感到有些愧疚,但我还是决定继续这样下去,我想过一过平静的生活。
我尝试着给着这些“戴”着秒表的学生们上课,尽量把自己的心态放正。
然后到了4月底,大概是25号吧,我还是把工作辞了。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吗?我并不是一个人住在家里,我家里还有个成天宅在他房间里打网游的表哥。只是我表哥平常确实不怎么活泼,他每一天在房间里的时间基本上都超过12个小时,还是个夜猫子。所以就算他搬进来了,我跟他的接触也是少之又少。
表哥也姓徐,大名徐和山,一年前被我姑妈赶来G城打工,说是让他顺便在我家住下,还帮我平摊房租。
我也没啥意见,毕竟徐和山还是挺注意卫生的。
但徐和山搬进来后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出去打工,起初他成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一打就是从晚上打到第二天。我忍不住好奇问他怎么不出去工作,他说游戏就是他的工作,我才明白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表哥说我得向姑妈保密,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就这样一年过去,这期间他还买了四台电脑,又换了两台,现在他的房间里有四台台式,两台笔记本,还有10多台智能手机,全都在“工作”。可“指挥”它们的只有表哥一个。
4月底的某天晚上,我敲了敲表哥的房门。
“我外卖到了?”表哥没开门,但房门里传来他的声音。
“没,表哥,跟你商量件事。”
“啥事?等我打完这局先。”
“ok,那我可以进来吗?”我问。
“嗯?可以。”
我打开房门,这里边和往常一样,周围全是亮着炫目的打斗特效的屏幕,表哥正坐在房间的最里边,坐在他自己专门请人组装的那台“高科技”电脑桌前,聚精会神地打着他的游戏。
这并不是我在3月份以后第一次看见表哥,所以他头上的生命倒计时我早就不好奇了,但我也算过,33年半。
我靠近看了看,2.5D的视角,熟悉的角色,音效,只是地图看上去变了许多。
“英雄联盟?”我问。
“嗯,玩过?”
“大学和舍友玩过。”
眼看这会儿他操控的英雄是我完全没见识过的新英雄,但看装备就知道……装备也都是我不认识的,角落的那本小黄书除外。
只见我表哥正在配合推进高地的队友们在附近埋伏着,团开起来了,他从阴影中显现,甩出一簇飞剑,飞剑径直撞在对面的伊泽瑞尔身上后又散开来,变成一个菱形的剑阵。
表哥的英雄朝伊泽飞了过去,接下来的操作我全没看清,因为表哥全程就在一个劲地追着人乱砍,飞走于战场之间。那个伊泽瑞尔即便是交出了奥术跃迁和闪现,依旧难逃一死。
表哥的队伍轻松团灭了对面,推掉水晶拿下胜利。
“呼~”表哥长呼一口气,“还差两把……”
“这是什么英雄?”
“刀妹啊。”
“嗯?刀妹?是这个样子的吗?”
“重做了。听你的话就知道多久没玩了。”
“是挺久……”
“咋了?找我干啥?你也想打?”
“哈哈~差不多,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嗯?你有朋友想来吗?”
“不是,是我,我不想做老师了,我可以跟着你做代练么?”
“嗯?你开玩笑的吧?”表哥皱着眉问。
“没有。”
“怎么就不做老师了?遇上啥事了?”
“没遇上啥。”
“被炒了?”
“滚犊子,没有。”
“那来我这干嘛?”表哥也是一脸疑惑,“我这个代练可没你那个老师好赚钱。”
“不是钱的问题。”
“在公司被人排挤了?”
“也没有……”
“那是咋了?”
“嗯……就是想换个工作。”
理由很简单,我发现我还是没法接受眼前满是秒表的人生。
在补习社里,已经有不止一名同事以及上级说过我心不在焉,教学质量下滑的问题,我教的那个补习班里,已经接连有五名同学退课了。
我想换份工作,一份不需要经常面对活人的工作,所以我想到了表哥的代练。
“你换工作也不至于来当代练吧?”
“瞧你这说的,你自己都觉得代练很不好吗?”
“还行吧,我自己喜欢这么干,而且我都习惯了,但我肯定不会一直干下去。”
“我也一样。不会太久的。”
“唉……你喜欢就好。”表哥苦笑道。
“别怕,我大学那会儿还是打过挺多游戏的。”
“这可不是说以前玩过电脑就能干的事。这挺消耗精力的,你扛得住吗?”
“没事。”
“行吧……你说没事就没事,那你最近玩过什么游戏?”
“我是老师,哪来的时间玩游戏啊。”
“嗯……”表哥抿了抿嘴,将自己连人带椅一同挪到另一台电脑前。
“呐,你过来看看。”表哥他打开游戏菜单,“玩过哪些?”
“嗯……这个,这个,还有这……”
“咋都是TX的啊?”表哥苦笑道。
“哈哈~那年代里网吧里不都玩这个。”
“嗯……现在游戏多了蛮多的其实,那先不说电脑了,手机游戏玩过几个没?”
“啊?手机游戏也有要代练的吗?”我吃惊。
表哥看着我的表情俨然像是在看一个山中野人一样。
“那最近一直挺火的那些,王者荣耀,手机吃鸡,或者……崩坏3阴阳师之类的,玩过没?”
“没有,但你说的有一些我之前看学生玩过。”
我还暂时没收了他的手机。
“唉……你这样不好做啊……”表哥说道,“你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下午有空,12点到晚上六点之间。”
“行,你明天下午1点来试试吧……”
起初表哥只给我一些只需要挂机的游戏单子,很多都是类传奇的,基本上只需要注意啥时候打空任务栏就行。
表哥说这些游戏基本上就不算游戏,纯粹就是流量,只要在线,有刷,公司就有钱拿。
与此同时表哥还让我尽快上手各种需要即时操作的游戏,这些才是真正考验代练意志力的时候,自从大三开始实习后,我就再也没试过打一整个下午游戏,跟表哥这样打才不到两天,我就差点在打游戏的时候睡着了,眼睛也微微胀痛了起来。
我还跟表哥了解了一下代练的具体收入,表哥说他算是合同员工,有底薪,但工作量肯定比我这种钟点工要多。
“那到底是多少?”
“正常情况下六千多吧,底薪一千二百八,剩下的全靠自己挣。”
表哥的代练还真是一份正经工作室里的活,表哥说,代练也分职业跟业余的,业余代练多半是学生,这学生里多半是大学生,基本上都只是上代练网开个商号赚点零花钱。
像表哥这种,就是专门的代练公司,各大代练网站上都能看到他们的推荐广告,有时还会在节日举办促销活动,那时候及基本上整个代练网站上的生意都被他们垄断了。
他们也的确有实体工作室,工作室里也有许多在一起打代练的同事,但表哥可以选择不去,除非家里停电。毕竟公司对于工作地点没有硬性要求,只看成绩就行
“那我呢?”
“这一个月……我预计三千吧,毕竟你直能打钟点工,而且能接的单比较少。也就跟正常的大学生收入差不多。”
“不过假如你真有些技术,能打高段位的单子,工资也不会少的。”
“算了吧,我顶多一个黄金仔。”
“那就老实干咯。”表哥苦笑道。
即便这样,我还是在跟着表哥尝试几天后,便将教师的工作辞去,正式成为表哥的“同事”,或者说,助手。
这一干,一个月过去了,工资比表哥预计的还要少一点,两千八,本来应该是三千一的,有三百块是因为有次迷糊,不小心把某客户在仓库里屯的经验符全用去打野猪了,只好赔钱补偿……
但表哥还是夸我不愧是读书人,打起游戏来都好像比他还动点脑子,比如跟他一起打英雄联盟的单子的时候,我没花多久便把即时的版本情况摸索了一遍,很快就适应了版本,虽说操作早就比不上年轻人,但帮忙打个电一铂金局的单子还是可以领着节奏走的。
一些网游的热门装备搭配,我也是能跟着网上的大流走就走,不能就自己琢磨,本着数学老师的职业诉求,表哥不想做的“算术题”基本上都交给我做。
总之这当代练的第一个月,算是让我彻彻底底变了个人:生物钟颠倒了一大半,饮食虽然还是快餐,但进食的时间少了规律,视力也似乎下降了些许。
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没有必要再整天出门了,我的活动范围大大缩小,10次出门,大概9次都只是下楼倒垃圾……
忘了说,表哥在5月份初就打包着他的超级电脑离开了,他说公司有些事,他得带电脑过去。
所以这一个月里我有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居在家,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秒表,就算是订外卖,我也可以让外卖小哥把外卖放在我家楼下,快递的话就放收件箱,我几乎不需要和任何人碰面。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过下去,就像表哥说的,他自己也不会一直做代练这份工,尽管他已经在我家做了一年多。
我只是想用代练这份工作尽可能地减少与现实社会的联系。
但我知道,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柘岩和高鑫始终没有联系我,即便是陈翰死前所说,史丹利和炸燕都不会放过我。可如今谁也也没有任何消息。
还有那片如同梦境的地方,我时常会梦到,那个已经长大的女孩,梦中的她再次对我说:“等我。”,然后我就会醒来,看着周围冒着光的荧屏。
我时常会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脸,只有这样,即使我睁开眼睛,我的眼前还是一片黑。
但我可以在黑暗中,看见她当时的笑容。
陆玉霖啊,你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