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哲跑步上楼，脸不红，心不跳。
这点运动量算个啥？
在部队时，五公里是小菜一碟，十公里是家常便饭。
老奶奶看地图——这才哪到哪呀？
包间里。
美如天仙的吴小芳，不见了踪影。
四个花枝招展的美女，鸠占鹊巢。
柳圣贤的脸，像烧糊的花卷，有如隔夜的猪肝。
“让你送个人，送西伯利亚去啦？”
“柳总，李梓萱住的有点偏，时间长了点。”
“年轻人，就要有个利索劲。”
“是。”
“你们年轻人都不在身边，让我一个半大老头子当秘书啊？”
“吴小芳呢？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呀？”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柳圣贤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的。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罗永哲下定决心，要当孙子，就一当到底。
夹着尾巴做人？
有尾巴的，能是人吗？
不是人，又想做人，只能夹着尾巴装人呗。
为什么说，狐狸尾巴又露出来啦？伪装的不够彻底呗。
本来不是孙子，非要装孙子，不比狐狸狡猾，就装得不纯粹，不是露出尾巴，就是露出马脚来。
罗永哲要挑战自己，今晚上，一定把孙子装到底。
战胜狐狸！
“许画家的老伴不停地打电话，让他回家。你带着车跑长途，左等不回来，右等不见人，急得我一头汗。许画家回去晚了，老两口回家打仗，是怨我，还是怨你？”
罗永哲：“当然怨我。”
杀人不过头点地，罗永哲已经俯首帖耳了，整得柳圣贤也没词了。
能力可以不行，态度一定要过硬。
领导，更注重属下的态度。
你能力再强，不听说不听道的，要你何用？
这时，许画家走过来，替罗永哲讲情：“小伙子也很辛苦，楼上楼下的跑，也不容易嘛。”
“跑腿的，腿再不快，要腿有什么用？用他来喘气？”
柳圣贤既然耍开威风，一定要威武霸气帅。
“许画家，真过意不去，耽误您回家了。”罗永哲向许画家鞠躬致歉。
“不怨你，不怨你，我还想陪着老伙计再玩一会儿，但家里人担心我回去晚了。早退一会儿，给你添麻烦了。”
文化人，有素质。
柳圣贤：“别的不说了，你要将许大画家安安全全地护送到家里。你转告黄金尊，让他把车开得稳当的，别颠着我们的国宝。”
“柳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听领导的话，就要听清楚领导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揣摩领导的意图。
既然柳圣贤在朋友面前要台面，罗永哲表现得越谦卑，柳圣贤心里就越爽。
罗永哲不但把许画家送到小区楼下，还亲自敲开他家的房门，亲手将一个大活人交到他老伴手里。
回来的路上，黄金尊继续向罗永哲大倒苦水。
为柳圣贤服务三年了，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想到，三年之后的这个夜晚。
自己摇身变成了领导的一个工具。
说到动情处，往事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晚上他不在外面应酬。我在家吃一顿晚饭，把你嫂子激动得像过年一样。”
“柳总基本不在家吃晚饭吗？”
“他在家，谁给他做饭？”
“他没老婆吗？”
“有，比他还懒！”
罗永哲笑了，不置可否。
黄金尊接着说：“有公务接待，他是乐此不疲。可有可无的接待，他也要接待。没有接待，他就找人接待。”
“很多接待也是他的份内工作。”罗永哲也不能总不说话。
“他就是好这一口，每天在办公室，翻电话本比翻书还勤，一坐在办公室，就开始联系下顿饭。”
“脑子除了吃喝，就不想别的，你看其他的副总，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安排的多好。有开公司的，有进机关，身份是事业编的。你再看看他家，老婆是临时工，儿子是合同工。”
罗永哲打算带一下节奏，要不然，黄金尊会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跑偏。
“黄哥，这可能是柳总比较讲原则。我们最好不要在背后议论领导。”
“反正我也不想跟着他干了，不说出来，就憋死我啦。”
“黄哥，不要因为一句话，生那么大的气，更不能拿自己的工作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但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今晚上，该干啥还干啥。刚才那个话没说完，我刚到家，他就打过电话，让我去他一趟。”
罗永哲好奇地问：“可能是有紧急任务吧？”
黄金尊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一进他家门，你猜，他让我干什么？”
罗永哲：“是不是让你送文件或者拿什么材料？”
黄金尊：“说出来，真能鼓出你的眼珠子。他们一家三口，正围着桌子吃火锅。”
罗永哲：“原来是请你火锅，让你参加他的家宴，你很有面子嘛。”
黄金尊：“他是个铁公鸡，我一片白菜叶子也没吃过他家的！他吃火锅没有咸盐啦，让我开着车，到小区门口的超市，给他买咸盐！”
罗永哲差一点惊掉了下巴。
看着黄金尊的表情，好像不是在编故事。
现实生活，永远比作家和编剧想象得更丰富多彩。
车再次回到楼下，罗永哲直接跑步上楼，没敢再耽搁一秒。
送李梓萱时，被柳圣贤骂得狗血喷头，送许画家时，又听黄金尊吐槽了一路。
他着急上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一直牵挂着吴小芳，到底她去哪了？
罗永哲回到包间，报到之后，很快就退出来了。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
柳总、董院长和美女们玩得正嗨，自己像个大灯泡似的，一进包间，比白天还亮呢，你让领导的手往哪搁？
从房间出来，罗永哲也没有地方去，整个走廊都是鬼哭狼嚎的，太刺激耳朵了。
很想给吴小芳打个电话，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还是不打吧。
柳总不可能置吴小芳的安危于不顾。
他若有所失，魂不守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楼梯，来到KTV楼外停车场。
好清新的空气。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黄金尊的车内，也是充满了牢骚和怨气。
罗永哲不想离开火坑，又入泥沼。
干脆，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夜已阑。
马路宽得吓人。
罗永哲坐在路沿石上，低头找钱，抬头数星星。
无聊的人，在无聊的时候，都干过这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