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怎么这副打扮?”康梓年第一眼见了夏凝就想笑,“我远远一看,还以为是哪座道观的道童。”
夏凝今日挑了一件蓝灰色道袍穿上,又在头上戴了纯阳巾,正是标准的道童打扮,听见康梓年问,便是一笑:“这样方便行事。烦劳康千户引路,陪我去一趟陈家吧。”
康梓年为难:“恐怕我面子不够大,去了要吃闭门羹。”
“您放心,咱们不去求见陈敖,去见陈老夫人。”夏凝一脸的山人自有妙计。
康梓年将信将疑,思量了一会儿,让夏凝等着,他自己进去换了一身寻常衣裳,带着她去了陈家。
陈家住在开封城东,两扇黑漆门并不显眼,康梓年示意李晋上前去敲门,门内很快有人应声,随即一个灰衣老者将门推开一条缝,打量了一下门外的几个人,问道:“几位找谁?”
“请问老夫人可在家中?”夏凝上前答话,“烦请老丈通报一声,玉清真人门下弟子求见。”
那老者打量了她几眼,推开门道:“请小道长进来等候。”引了他们进门后,老者让他们到门左侧的门房里等候,然后才去传话。
康梓年已经来过陈家一次,所以此次并不四下打量,只一直看着夏凝,心想难道这小丫头没说谎,真的是从哪个道人那里知道了这些事的?
夏凝却是第一次来,她就站在门边向外打量,见屋子对面照壁后头种了一颗粗粗的枣树,似乎有些年头了,枣树的树冠广大,几乎遮住了后院的一切。
很快老者回来相请:“老夫人请小道长进去相见。”
夏凝点点头,回头对康梓年几人道:“你们在这等我。”然后就跟老者进去了。
康梓年坐在那里,心中转了许多念头,却都想不透夏凝去见陈家老夫人会说什么,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跟着前来的许充,向他打探:“许兄弟可知道玉清真人是哪一位?我怎么没听说过?”
今上也是个笃信道教的,自他登基以来,京城起了无数道观,除龙虎山张天师之外,出入禁宫的道士也有不少,大多数康梓年都听过,只这个玉清真人,却当真是从没听说。
谁知许充一问就摇头:“小人也不知晓。”
康梓年无奈,只得耐心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夏凝才终于从内宅出来。
“走吧。”她见了康梓年,一句废话没有,“我都饿了,咱们出去吃点东西。”
康梓年默默跟着她出门,直到走出陈家老远,他才实在忍不住,问道:“夏姑娘认得陈老夫人?”
夏凝摇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那你拜见陈老夫人说了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夏凝笑道:“请她老人家劝陈敖出山呗。”她一边说一边引着康梓年去了开封府最好的一间酒楼,“咱们今日辛苦跑了这一回,千户大人是不是应当做东啊?”
“那得看陈老夫人答应你了没有。”康梓年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并不缺钱,便笑着试探她。
夏凝回道:“老夫人是答应劝说陈敖了,只不知道陈敖会不会应。”
她并不把话说满,康梓年本来不信的,也有些将信将疑了,就当真连她和许充、李晋都请了一回,待吃过饭才回军营,把这事向楚昭然回禀了。
“她要是真能说动陈老夫人,这事就有戏。”楚昭然将刚收到的京中急件放到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刚让人打听出来,陈敖其人最是孝顺,他父亲死得早,是陈老夫人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又供他读书进学的。听说老夫人很有品格,是个难得的女中豪杰。”
康梓年诧异:“侯爷刚打听到陈敖孝顺,这位夏姑娘就能直接上门去面见陈老夫人,她还真有几分本事。”
楚昭然道:“是真本事还是假本事,等等就知道了。”
康梓年点点头,看了一眼桌案上,问道:“京中又催出兵了?”
“嗯,兵部来的急件。贼寇占了洛阳,咱们这位天子最好面子,怎么忍得了,必是要催逼着我出兵的。”楚昭然语带讽意说完这句,便悠闲自得的站起身,“走,去校场瞧瞧去。”
他不把兵部的行文当一回事,河南巡抚和总兵却急的不得了,第二日就一同前来求见,探问楚昭然打算何时出兵。
“本帅虽奉旨平乱,节制天下兵马,可是两位也知道,落到实处的人,不过就是三千神威军和张总兵麾下那五万余人,如何能与贼寇一战?”楚昭然一脸无奈的摆明难处。
总兵张英乾与巡抚王宪对视一眼,先接话道:“郑州也有三万兵马。”
楚昭然微微一笑,反问:“若是本帅将那三万人也交到张总兵手上,张总兵可有决心与贼一战?”
张英乾一噎,半晌才讪笑着说:“有大都督手下的精兵良将在此,哪里用得上末将?”
谁知楚昭然说翻脸就翻脸:“张总兵这是何意?莫非是自承无能?堂堂一省总兵,连那些流民贼寇都不敢一战,朝廷养你何用?”
张英乾生平头一遭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质问,一时竟呆住了不知作何反应,王宪忙出言转圜:“大都督息怒,张总兵也是慎重起见,不敢贪功。”
“难道只你们知道该当慎重起见?”楚昭然冷哼一声,“本帅自幼上阵杀敌,经过大小战阵无数,难道何时才是战机,还须两位指教?”
王宪没想到这位钦差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他二十七岁进士及第,到今年入仕二十二年,也算经过见过的,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当下怒气暗生,却到底不敢得罪了此人,只能拿出这二十多年修炼的涵养功夫,一笑说道:“既然大都督心中有数,我等也就放心了,大都督军务繁忙,下官先告辞了。”
张英乾脸色难看的一同告辞,楚昭然只当没看见,让康梓年送客。
“咱们还是得另想办法,再拖恐怕也拖不了很久。”送完那两位客人,康梓年回来就说道。
楚昭然道:“想什么办法都绕不过陈敖。他一被免职,当初跟着他征战的那些将士也都寒了心,若是他不出山,那些人也必不肯为我所用。**悉河南的兵丁地形,要想一击即中打胜仗,谈何容易?再者,这总兵营内说是有五万四千人,可这些日子咱们也暗自查过了,实数能有四万人就不错!我们既无时间操练整肃,就只能招募乡勇,那张英乾声名狼藉,有他在,如何能招募得起来?”
康梓年听得面露愁容:“我现在倒真盼着那夏姑娘是真有本事,能说服陈敖了。”
楚昭然却道:“光等着旁人怎么行?我已经让卫东赶去新郑,陈敖的授业恩师就住在那里,若是能把他请来,或是得他一封书信,再说服陈敖也就不难了。”
康梓年立刻拍马屁:“侯爷深谋远虑、神机妙算,属下真是自愧不如!”
“废什么话?”楚昭然斥他一句,“那几个袭击夏家姐弟的杀手,还没审明白?”
康梓年道:“我看他们是真不知道夏家姐弟的身份,不过已经查知,其中有两个人是河间知府陈虬的私兵。陈虬此人没甚出奇,但他父亲却是南京兵部尚书。”
楚昭然微微沉吟:“陈福勇?他跟济南府夏家有什么关联么?”
康梓年回道:“这个属下还在探查。”
“实在问不出来,就杀几个示众,只说是沿途捉到的山匪强人好了,他们不是自己认了么?”
康梓年领命而去,于是第二日夏凝在听说陈敖终于来到军营求见长平侯的时候,也“顺便”听说有几个袭击自己的“山匪强人”被砍了头。
看来这些杀手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夏凝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的身份就此遮掩住了,待傍晚楚昭然要见她,便颇为志得意满的去了。
“夏姑娘好本事。”楚昭然还是一贯的开门见山,“今日陈敖主动登门,自愿为国出力。”
夏凝笑容满面:“恭喜侯爷得一良将。”
旁边康梓年笑着接话:“也恭喜夏姑娘,侯爷见到姑娘的诚意,愿意出一份力,送令弟去蜀中。”
夏凝听得一怔:“侯爷的意思是?”
康梓年手里拿着一纸文书:“只要夏姑娘签字画押,明日一早,我就派专人护送令弟出发。”
夏凝看他们二人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好事,待接过那纸文书之后,险些没气昏过去:“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看重夏姑娘的意思。”康梓年笑眯眯的替楚昭然解释,“只要姑娘签字画押,侯爷可以不追究姑娘的身世过往,也会信守承诺,将令弟平安送去任何姑娘指定的地方。毕竟画押之后,姑娘就是侯府的人了,侯爷没道理不护佑。”
夏凝看着纸上明晃晃的“卖身契”三个字就气急,“侯爷未免欺人太甚!我夏家又不是寻常平民百姓,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没有强迫为奴的!”
楚昭然终于慢悠悠的开口:“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强迫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愿意为我效力,我就勉为其难抽出人手护送令弟,姑娘若不愿,我也会好好奉上程仪,随姑娘自由。”
夏凝恶狠狠盯着楚昭然,很想指着鼻子骂他的祖宗十八代,可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又只能忍下来,把那纸文书往案上一拍:“我不卖身!承蒙侯爷看重,我自愿为侯爷随从,受侯爷驱使,”她说到这里,思量再三,“以三年为限!”
楚昭然看她这样,莫名感到愉悦,还价道:“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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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小女主啊,只能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