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夏凝只得听话的吃了简单的早饭,到临行之前,康梓年来找她:“你护卫里那个叛徒,看着是不行了,未必能撑到开封,你可有话要问他?”
夏凝这才想起荀正的事来,忙向康梓年道谢,跟着他去见荀正。
“王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敢背叛旧主!”夏凝等康梓年离去,便向躺在炕上的荀正走近,低声质问道。
荀正呼呼的喘着粗气,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正在发烧,他目光有些混沌,听见夏凝说话,只茫然的扫过她的脸,一句也没有应答。
夏凝知道马上就要出发,心中焦急,便端起边上放着的水碗,泼了一些水在荀正脸上,“荀正,知道我是谁吗?”
冷水泼上了脸,荀正脑袋左右晃动了两下,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大,大小姐。”
“你还知道我是大小姐!”夏凝冷哼,“我娘和我都待你不薄,你怎么就敢卖主求荣?”
荀正呼哧呼哧喘了两声,艰难开口:“大小姐,能,能给我点水,喝吗?”
夏凝冷脸答道:“你答了我的话,我再给你水喝!”
荀正挣扎着,似乎想起身,无奈伤势太重,微微一动就扯的伤口疼,只能说道:“大小姐,我,自知有罪,只是,形势比人强,我也是,万般无奈。”
夏凝不理会他的辩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投向王氏的?我给外祖父和舅舅写的信,送出去了没有?”
“大小姐,劳你,先让我,喝口水,我实在,口干。”荀正喉咙喑哑,断断续续的求道。
夏凝听他这样讲话就着急,只得将那碗水放到他口边,让他喝了两口。
“有劳,多谢。”荀正喝了两口水,感觉舒服一些,说话也顺畅了,“不瞒大小姐,属下就是在沧州出门送信之时,被夫人派的人捉住的。”
在沧州就投敌了,那岂不是她刚出山东,一举一动就已被王氏知晓?夏凝怒极,质问道:“那信呢?”
荀正苦笑:“信自然被收走了。”
夏凝竭力让自己冷静,继续问道:“她许诺了你什么?”
“夫人说,只要属下里应外合,做好了她交代的事,就安排属下去应天府做个千户。”
夏凝怒极反笑:“一个千户就把你收买了,你知不知道,若是你能尽忠职守,将我们姐弟平安送到CD府,别说是没甚实权的千户,便是游击守备,也不过是外祖父一句话的事!”
荀正并不辩解,只虚弱的说:“我们根本不能平安到达蜀地。大小姐,虽然今次您和二少爷得救,但除非长平侯肯一直护着您,否则您二位根本出不了河南。您真以为前两次逃脱,是对方势弱么?那只是夫人的计谋,她要您和二少爷就死在河南,好让河南乱民背了这笔命案。”
夏凝细细回想这一路上的事,只觉身上发寒,一时说不出话。
“信送不出去,无人接应,只凭我们几个,如何能与夫人抗衡?大小姐莫忘了,夫人的外祖父可是在南京做着兵部尚书。”荀正说到这里就开始咳嗽,又求夏凝给他喝了几口水,然后才喘着粗气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小姐,属下最后劝您一句,不要想着去蜀地了,趁着这会儿夫人折损了人手,您就与二少爷乔装改扮、隐姓埋名,找个清静的地方过日子吧。”
夏凝冷笑一声:“多谢你的好心!”
荀正继续说道:“就算您与二少爷洪福齐天,平平安安到了蜀地,您以为总督大人就会为您二位主持公道,逼着老爷休妻、治夫人的罪么?属下还是那句话:夫人的外祖父可是南京兵部尚书。当初总督大人没有为先夫人出头,拦着夫人进门,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您和二少爷为难老爷夫人。”
“王氏还吩咐了你什么事?”夏凝听不下去,干脆打断了他,“她一共派了多少人出来?”
“派了多少人,夫人怎会告诉属下。夫人只要属下留下记号,引追兵上门,然后里应外合,其余事体皆不须属下插手。”
夏凝见问不出什么,最后道:“是你杀了丘羽和冯一来?”
荀正一愣,这次没有应声。夏凝冷笑,看了看他身上渗血的地方,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就将里面药粉通通洒在了荀正的伤口上。
荀正惨叫出声,外面守卫夺门而入,夏凝却拍拍手,施施然出了屋子,到大门外与弟弟和几个幸存的护卫集合。
“大小姐,余伟伤势过重,刚刚没有挺过去……”许充红着眼睛,上前几步禀道。
夏凝一呆,刚刚报复荀正的一点好心情荡然无存,“他的遗体……”
许充道:“属下等已将他和一来、丘羽一同埋在庄子外面了。”
这一路上折损的侍卫都是这样就地掩埋,别说棺材,能有个席子裹着就算不坏,夏凝越发难过,点点头说道:“做个记号,来日咱们想办法再来迁葬。”
几句话说完,长平侯的属下已经传令启程,夏凝依旧跟夏泽同乘一骑,随着大队人马一路疾行,进了开封城。
长平侯是钦差,带着尚方宝剑来平乱,河南巡抚早已将府衙收拾好,让出来要给他居住。楚昭然却不肯,他带了三千精兵到此,坚持要与官兵同宿,最后便一起驻扎到了河南总兵的驻军营中。
夏凝姐弟和四个随从也跟着住到了军营里,却一连几日都没见着长平侯,连那位康梓年千户也都不曾露面。夏凝不敢随意出去走动,怕被继母王氏的人探知自己姐弟下落,只能留在军营里,又听说长平侯还关着那些杀手,不杀不发落,心里便有些着急。
这一日她正磨着名为照料、实则监护他们的兵士,请他帮忙去通禀长平侯或康千户,好让自己见一见的时候,康梓年自己忽然冒出来了。
“夏姑娘这几日休养的如何?”
夏凝回道:“劳千户大人记挂,我们都挺好的。”
康梓年随即笑道:“都好就好。你们也在开封休养了几日了,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夏凝一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赶他们走吗?
“我也想着该启程出发了,只是身边护卫只剩那几个,前方还有乱民占了洛阳……”夏凝掩藏心思,面露祈求,“正想求千户大人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请侯爷帮忙,送我们一程。”
康梓年听完面露难色:“若是平日里,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问过侯爷,我就可以做主。只是如今侯爷奉圣命来平乱,正是千头万绪,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恐怕爱莫能助了。”
夏凝心中一沉,正想再求几句,那康梓年又道:“不过姑娘若有需要,我们倒是可以帮姑娘传信出去,请你们家的亲戚来迎一迎。”
要是请他们送信,不就得暴露自己姐弟的身份?如今正逢乱世,也不知这长平侯是哪一派的人,与外祖父和父亲是政敌还是盟友,自己怎么能将家中秘辛就这样和盘托出?
夏凝觉得恐怕长平侯是有意试探,当下也不接这话,只正色道:“我也不白让侯爷忙活一回,烦请千户大人转告侯爷,侯爷这几日遇到的烦恼,我有办法为侯爷分忧。”
“哦?夏姑娘足不出户,怎就知道侯爷烦恼了?连我都不知呢。”康梓年脸色如常,笑眯眯的问道。
夏凝知道不说出些什么,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在胡吹大气,便道:“这有何难?我随侯爷一路行来,眼看侯爷只带了三千精兵,而乱军号称有十数万人,侯爷要平乱,必得依托河南驻军。可新任河南总兵张英乾无才无德,只知吃空饷、杀良民冒领军功,还挤走了能征善战的良将陈敖,侯爷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如何能不烦恼?”
这番话一路流利的讲下来,把康梓年听得面露惊奇:“夏姑娘这个长在深闺的弱女子,可真要羞煞我等了。”
夏凝不理会他的揶揄,只一笑道:“我猜侯爷此番必定想重新启用陈敖,只是陈敖已经心灰意冷,要请他出山有些难处。烦请转告侯爷,只要侯爷肯派人送我们姐弟入蜀地,我可以为侯爷效此犬马之劳。”
康梓年没再多说,回去如实向楚昭然转述了夏凝的话。
“看来我是赋闲太久,连一个小黄毛丫头都敢跟我谈条件了!”楚昭然嗤笑,“当着我的面扯谎,要我帮忙又不肯表明身份,她当我是谁?你去告诉她,我长平侯从不用来历不明之人,她想为我效力,除非卖身与我为奴!”
康梓年可不敢驳回他们侯爷的话,当下就满心幸灾乐祸的回去找夏凝,将楚昭然的意思转达了。
这个自大无礼傲慢的王八蛋!夏凝在心里愤愤的骂了十多遍,才忍气开口:“侯爷说笑了,我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敢自甘堕落、卖身为奴。”
康梓年一本正经的摇头:“咱们侯爷从不说笑,说一是一。姑娘要是不愿,就请自便。”
这个康千户也不是什么好鸟!夏凝气鼓鼓的瞪了康梓年半晌,见他眼里闪着的都是幸灾乐祸,最后咬牙说道:“那便请千户大人通传一声,我要与侯爷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