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爷要求还真高,上来就问命门,夏凝无力叹道:“属下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既然他吴运孚与首辅徐应维不睦,您何不向徐应维告吴运孚一状呢?什么不敬钦差、阻碍平乱,随便给他按个罪名,徐应维就能下手了。”
楚昭然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我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欠徐应维一个人情?”
“那属下可真没辙了。吴家在开封毕竟根深叶茂,哪能那么容易就连根拔起?要不您还是别跟他们撕破脸。”
楚昭然不置可否,自己思量了一会儿,让夏凝叫邓骏进来。夏凝把邓骏叫进来之后,没被允许旁听,她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才看到邓骏匆匆出来。
之后楚昭然并没叫她进去伺候,夏凝就坐在茶房里看着炉子发呆,无所事事的过了个下午,而康梓年和邓骏都是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见楚昭然。
夏凝依旧没被叫进去,她知道了开始,却不知道经过和结局,实在是心痒难搔,在院子里踱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李晋把她拉去吃饭才算完。
这一夜平平淡淡过去,第二日吴松陪着庞家当家人上门求见,声称自家确实存粮不多,但愿意想办法筹措二百石米捐给将士们。
“哦?这是庞老板说的,家里再无余粮,要是本帅的人在贵粮庄找到粮了呢?”楚昭然再无好脸色,气场全开,充满压迫气势的问道。
庞家的人骑虎难下,想着楚昭然一个自幼上战场的武将,又是京里来的,怎么可能摸到自家底细,便咬死了说再无余粮,若是楚昭然能找到,就全部捐献出来。
楚昭然也不多说,只冷冷一笑,端茶送客。
吴松汗如雨下的跟着走了,至午前,吴家送来帖子,请大都督明日去吴家别院赴宴。
“不是鸿门宴吧?”夏凝嘀咕。
邓骏哈哈一笑:“想摆鸿门宴,他也得有楚霸王的底气!再说了,就是楚霸王,也没怎么着刘邦啊?”
楚昭然似乎毫不在意,让人回复说明日必到,又叫邓骏:“你去答复徐胜季,就说他开的条件,本帅都应了,他可以动手了。”
夏凝听得满心好奇,就是不敢问,眼睁睁看着邓骏走了,忙去给楚昭然续了一杯茶,用满含期待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楚昭然。
楚昭然似乎毫无所觉,顾自查看了京中送来的信件,就起身要去校场看兵士们操练,根本连夏凝倒的茶都没喝。
康梓年看着,憋了一肚子的笑,直等到走远了,才嘻嘻哈哈笑出声:“侯爷可把那小丫头憋坏了。”
“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这个小丫头肯定有些来历,随随便便就把首辅次辅的大名挂在嘴边,语气还全是满不在乎,她甚至连吴运孚的名字和履历都清楚,这太不寻常了。”楚昭然凝眉说道。
康梓年也收起嬉笑神色:“倒是有些猜测。之前咱们查到了南京兵部尚书头上,他与济南夏家,还真有些关系,那夏氏族长夏知轩,如今任山东巡抚,而夏知轩的夫人正是陈福勇的外孙女。”
楚昭然神色一动:“是继室夫人?”
康梓年点点头:“应该是,我记得四川总督袁献之曾经嫁过一个女儿去济南,而夏知轩与袁献之第三子袁绪是同科,与那位有‘小诸葛’之称的袁经还是同窗。属下已经往济南去信了,想必不日就能印证,您看,要不要传信给常镇,叫他路上慢些走。”
“不必。就按当初说好的,将那小子送到广元府,留两个人盯着就是了。有这丫头留在这里,已经足够。”
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校场,楚昭然找到陈敖,跟他了解了一下河南总兵麾下操练的情形,又交待他安排招募义勇之事,“粮草你不用费心,本帅自会筹措得当。你放心,只要是你招来的人,本帅必不会亏欠一丝一毫粮饷!”
这边安排妥当,第二日楚昭然带齐了人,前往吴家别院赴宴。
这次依旧是吴运孚父子一同相陪,只少了别的陪客,吴运孚一路迎了楚昭然进去,边走边介绍:“这处宅院也置了几年了,每年却只春夏之际来住个几日,在如今这个时节来,还是头一回,想不到园中红叶竟勉强可赏,便想邀了大都督来饮酒吃蟹,也算不辜负了美景了。”
吴家这个别院就在开封城南,楚昭然一下马就发现这宅子占地广大,进门之后,各处花木扶疏,层层叠叠的,竟一眼望不尽,便在唇角勾了一丝笑,道:“本帅自幼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哪里还懂得欣赏美景?老太爷请了本帅来,才是真辜负了美景呢!”
话音刚落,前面红叶飘飞之处,忽然有少女的笑语声传来,吴运孚还不及询问,几个锦绣华服的少女已经相携从树后转了出来。
两拨人马相遇,俱是一怔,接着几个少女纷纷向吴运孚行礼问好,有叫祖父的,有叫外祖父的,好不热闹。
跟在楚昭然身后的夏凝暗自偷笑,小声嘀咕:“原来不是鸿门宴,是美人儿计!”
在她身旁的邓骏听了个清楚,不由侧头瞟了她一眼,连前面楚昭然都拿眼风扫了她一回。夏凝立刻收了笑,假装自己没说过,眼睛逐个打量那几个少女。
左边第一个少女圆润俏丽,穿了杏红小袄配艾绿马面裙,裙边镶了一溜三指宽的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襕边,正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子;在她身边的少女与她面貌有些相似,身量却比她高,也比她瘦,穿一件丁香色织金缠枝宝相花纹褙子,越发显得她身材颀长,身段纤细。
待看到中间的少女,还没等瞧清楚她穿了什么衣裳,夏凝已觉惊艳。这姑娘眉似远山,眼尾上翘,正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她似乎是见了外人害羞,眼睫低垂,可那双妙目里的波光却仍丝丝缕缕泄露了出来,再看她面上肤若凝脂、腮凝新荔,一点樱唇嫣红娇艳,就连夏凝都觉倾倒,更不必说男子们了。
恰好此时吴运孚也介绍到了这位美人,“……是老朽的外孙女,前些日子才随她母亲回来给老朽贺寿,她父亲华隐川如今在吏部左侍郎任上。”
吴运孚一边介绍,一边也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番楚昭然的神色。他对这个外孙女的美貌是很有信心的,自她到来,自己两个年龄相仿的孙子都已经急了,巴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想哄得她欢心,好让姑母能把她许嫁给自己呢!
而今日特意安排的一场亮相,也确实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惊艳,只可惜,其中似乎并不包含这位大都督、长平侯。吴运孚看的清清楚楚,楚昭然的目光确实在外孙女华锦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可他目光中却并无倾倒惊艳,也没有男人的欲望,他就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儿,多看了两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运孚略有些失望,随即又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个楚昭然还不到二十岁,又尚未娶妻,美色当前,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行事看似霸道莽撞,却让人疲于应对,实在不可小觑。
他笑容不变的接着介绍另外两个外孙女,等她们一一向楚昭然见过了礼,就打发她们出去,回避贵客。
五个青春靓丽的少女与楚昭然等人擦肩而过,夏凝眼看着楚昭然毫无表示,心里叹一声不解风情,自己却忍不住回头又望了那美人儿一眼。谁知她刚一回头,恰好看见那美人也状似不经意的侧脸回望,两人目光相撞,夏凝下意识友善一笑,那美人儿竟也不害羞,怔了一下后,还向她点了一下头,才回身离去。
夏凝顿时觉着,这姓华的美人儿有点意思。
一行人在花园里漫步了一会儿,就都有些累了,吴运孚请楚昭然入席,待几杯酒下肚,才开始为庞家说情。
“……他们家是首当其冲,避也避不开的,老朽明白大都督的意思,总要有人起了头,后面才好办事。不过庞家也实在是力有不逮,大都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出钱,去市面上收五百石粮食,加上庞家有的那两百,一同给大都督送去。”
楚昭然轻叹一声:“老大人真是仁义。不瞒您说,庞家的底细我早已经查清楚了,若不是看在他们家是您老的姻亲份上,我可早没有这么客气了。就是那一千石,我也是看在您老的面上,酌情减了的,据我所知,庞家的存粮可至少有两千石。”
吴运孚立刻紧皱眉头,看向儿子问道:“是么?真有此事?”
吴松战战兢兢的回道:“这,想必是旁人以讹传讹,河南遭灾已久,哪家粮庄也没有这么多存粮,一定是谣传,谣传。”
楚昭然却道:“二老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早在五月黄河第一次决口之前,庞家就从湖广收了两千石粮,六月里河南灾民遍地,只有庞家粮庄不曾断了卖米,卖多少钱我也就不说了,可庞家随即又再次自蜀中收了两千石粮,前前后后,把这进出的账一平,怎么着,庞家也得有两千的剩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