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开灯,小区的路灯照射周围,玻璃窗一片清幽,依依走到窗边,拉好窗帘,转身才打开灯。
她再次打开保险柜,拿出上次想拿出来的一个盒子,琪琪在客厅看电视,不适合让她看见,夜晚的房间里,孤男寡女的也不是最佳地方,依依抱着盒子还是走到餐桌上。
餐厅和客厅隔着一段距离,还有一面隔断墙。
长兴看她出来,也跟着她走了过去。
依依手上是一个长方形的花梨木盒子,上面雕花刻纹,两层的设计,做工精致,一把铜锁锁住两边的抽屉,有几分古色古香。
你说要跟我商量事情?长兴疑惑的指着盒子,这个吗?
依依点头不语,看他一眼,把盒子放在餐桌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锁头,拉开盒子下面的两个抽屉,反手倒出,啦啦的倒出一小堆金饰品。
她用手把它摊开,竟有10多件,有大小项链各1条,手镯2件,手链2条,戒指3个,耳环1对,耳钉1对,脚链1条,都没有戴过的,标签还挂着,闪闪发光,光芒四射。
这是什么?长兴感觉自己内心是躁动不安的。
这是我爸爸给我存的嫁妆,潮汕人嫁女,有些地方还是有金多福多的习俗,我从15岁出花园开始,爸爸就每一年都买一两样存着。
出花园、是我们潮汕民间为孩子告别童年,而举行的一种成人礼,表示孩子已经长大了,15岁是算虚岁,其实还是个孩子,爸爸已经开始了嫁女的筹备工作,一年又一年,就有了这么多,如今看来我是用不到了,爸爸临终前,也等不到可以牵着我的手把我嫁出去,现在卖了这些也不怕他伤心了……
依依微笑着,双眼朦胧,却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你的意思要卖掉这些?你缺钱?长兴脸色非常难看!
是的,我需要钱,但我不想卖给金店,这毕竟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我想找家典当行,资金充裕时我再赎回来,将来也可以留给琪琪……
需要多少钱?长兴满腹痛楚,难以形容,他无法告诉她,她是拥有亿万资产的人,她曾经和这金子一样,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吸引着他的目光,她本可以幸福得让人羡慕,却走到如今这样,心灵处伤痕累累,生活窘迫到要变卖首饰,这究竟是谁的错?
要3万元左右,我欠物业管理费一万多元,要给琪琪上户口,弄好了要给她找个学校上学,这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本来我想把“何氏裁缝”继续经营下去,但现阶段先顾生存问题,再谈理想,我要找份工作,想买辆摩托车作为代步工具……
3万元不需要拿这么多,按目前的金价,这条项链就够了。
长兴指的是一条婚嫁项链,标签上写着82克,一件的重量顶几件了,那是她第一次拿奖金,厚厚的一叠钱,装在信封里鼓鼓的看着可爱,她一分不剩的上交父亲,隔天爸爸就换回了这条项链……
这是谁的?长兴突然拿起一个戒指,详细的翻看着。
那是一个男士的戒指,比较厚重,依依苦笑,这是爸爸准备给他姑爷的,按要求订制的,小长方形的凸面上还刻着两个相插的YY字母!我名字的缩写!
他说把我的名字刻在上面,可以时时刻刻提醒他的女婿,手到之处,皆有我的存在,爸爸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谁会戴个这么大的金戒指,像个暴发户一样,依依笑着笑着,泪却终于忍不住的掉下来了。
该忘的,也并非是一个戒指套得住的,她幽幽低语,爸爸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专情,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会有人喜欢戴的,依依,别总是自己设想,也许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这些“当”给我吧?想赎回什么时候也都方便。
长兴不敢直接说借给她,斟酌后装得轻描淡写的推出这个方法。
我不“当”给你,长兴,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
难道我有欺压你吗?为什么会觉得不平等?
长兴有点受伤的嘀咕着。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我若总是受你恩惠,会连说个话都有压力的,人情是最难还的。
依依面容圣洁,满脸严肃!
你自尊心太强了!这会活得很累的,区区3万元,你不是要去上班吗?一下子就缓过来了,去典当行,进出手续麻烦,拿钱给他们赚为什么不能给我赚?
你不会赚我的钱的,所以我不会当给你,我只是想问你知道哪里有典当行吗?方便的话带我去,离家这么久,真的资讯短路……
好吧!长兴不想纠结这个问题,眼前的女人看上去软弱无依,骨子里却是一个固执的主。
明天我带你去,顺便再带你去看看凯铭公司,那边现在还在招设计师,年薪十五万。
确实很诱人,在这个小城里,这是多少人羡慕的待遇啊!
我不应聘设计师,依依黯然伤神。
为什么?
长兴!我不骗你,我已经废了……
别自我定论!依依!有何问题?我们寻找解决的办法!
没办法的,很痛苦,她的眼前又浮现一些图影,一会是父亲满脸赞赏的微笑,那是她创作的第一幅画,那一年她15岁,爸爸是她的伯乐,他说她有天分,有才华,于是她就画啊画啊,19岁就签约了海蒂公司,成为里面最年轻的设计师,没有就读专业学校,没有经过正规的培训,只有爸爸的一句话“你行的”
一会是北京附近一间静谧的室内,一个男人眸里有情,脸上带笑,戏谑的说:依依,我给你画的这幅画,就是定情之物,你不应该也给我画一幅回礼吗?
她说:那双手套就是我的回礼,里面千针万线,千丝万缕都是我亲手缝制的!
还有,我是服装设计的,画衣服还行,画人像,不行……
一样的道理,依依!你行的……
两种图景,影影重重,交叉辉映!
她喃喃低语,爸爸走了,奇缘成殇,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说我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找不到了,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长兴,依依抬起头,表情哀伤可怜,我一拿起笔我就头疼,我就想打自己,我知道我病了!我也废了……
依依:一切的执念就象画地为牢,一切的心魔作怪,都是自己设置的障碍!你要放下才能重生。
长兴想,急病须猛药,趁她打开心扉,准备一招见效。
怎么放下?你不是我,没有感同身受,都是不关痛痒,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
依依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满面历色,又开始露出那天在楼下的神情,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双手还没捶打到自己,长兴先知先觉已经踏前一步,按着她的手,接着用力的搂紧她的身子,一手扶着她的后脑,让她的头趴在他胸前无法动弹。
事情发生得急速又意外,依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长兴紧紧的抱着她,内心波涛汹涌,若能重新来过,他一定选择更温和,更有耐心的等待,不会选择用这样严厉的说教方式逼她,他后悔莫及,满脸沉痛,流下两行热泪!
依依!对不起!对不起!你哭吧!哭吧!哭着哭着就淡了,他微微哽咽,依依!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重新开始另一段,你可以试试接受我……
依依靠在他怀里,心里压着的弦终于断了,只顾埋头哭泣,并没有听清楚这些话。
她断断续续的说:我也想忘记过去,我有几次竟然想轻生,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我爸爸苦心养育我,栽培我,我妈妈用命换了我,我却如此不珍惜,我就是一个不详之人,我就不应该拥有幸福……
哭得稀里哗啦,语无伦次!
琪琪听到声音小跑过来,眼前这一幕让她停下脚步,接着哇哇的边哭边跑上去,她抱着依依的后腰背,妈妈!我们回四川老家吧!我们不要在这里!自从回到你说的家,你总是伤心流泪,在这里不开心,呜呜呜,我们回四川……
依依转身抱起琪琪!对不起,琪琪,妈妈以后不会再哭了,妈妈有你,妈妈一定努力做一个坚强的妈妈的……
长兴把她们两个抱在一起,哽咽无语,内心却是坚定的:此生,就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我也会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