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夜风微寒,寒风顺着他的脖颈灌入背脊,‘啊嚏’,冻的他直打喷嚏。
突地,一枚飞镖划破黯夜刺向仰月台。
‘嚓’,他拔榔头剑隔挡,剑光闪,飞镖落地,一张字条沿着被人磨地光溜溜的石壁滚到顾峰脚底下。
他摊开字条看了一眼,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北落三步。’
龙耀天恰好从屋中跃出来。
“主人,方才是甚么东西?”
“没甚么。”顾峰用力一攥,字条瞬间化为尘埃“龙前辈,师尊他们睡了吗?”
“两位长老早就睡了,胡彤丫头和二先生也回屋好一阵了,就是……”
“就是什么?”
“主人,吴岳方才翻窗出去了,好像是往东边走的,至今还没回来。”
“知道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自个儿再待一会儿。”
龙耀天瞥了眼地上的飞镖欲言又止,终是转头回了屋。
顾峰见他离开,纵身跃下仰月台,沿着一条幽深的小径一路往东,行了不到三里地便觉身后有人。
此人落地无声,身法轻盈,距离百米顾峰便感受到他身上的剑气,当是一名用剑高手。
前方是一片竹林,他快步迈进竹林,躲进一座空置的茶馆里。
竹林微动,有人靠近茶馆,身影映在一面残破的石墙上。
顾峰嗅到剑刃的杀气,将手缓缓移到剑柄上。
云遮月,竹林陷入一片黑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嗖’,一根长剑刺破窗户袭向顾峰面门,快而精准。
顾峰立马抽剑隔挡,‘呯’,一声清脆的声响,榔头剑挑开长剑,顾峰借机掀翻茶棚跃上虚空,一道孑然剑气直入长空。
两柄剑在虚空中遭遇,剑气纵横,骤然炸起两股冲天气浪,震的四面竹林落叶如雨。
落叶时长剑不动,直至四周静谧时,长剑结起狂暴灵力劈向顾峰,剑意无一落空。
顾峰以‘一剑’见招拆招倒也不落下风。
夜风吹过,竹林‘簌簌’作响,长剑在逼近顾峰时忽而刺偏,偏的很突兀,就像突然失去方向的猛兽。
顾峰眼眸一转,抓一捧石子掷向四野,石子撞在竹杆上,窗户上,石坡上,接连发出‘噼里啪啦’声响。
长剑果然悬在半空中不动了。
“原来是听声辨位的小伎俩。”顾峰看破对方路数挥出一道‘入云斩’。
‘入云斩’出自玄明剑第十二式,剑意虚实莫测,将落不落。
长剑锋芒毕露时,榔头剑虚晃一招刺向另一侧,‘嘭’,榔头剑落在长剑暴露的背脊上,火光四溅!
巨大威压震的那人仓惶弃剑。
他正欲逃脱,一柄青云五行剑穿过竹林架到他脖颈上。
“你来晚了。”顾峰收起剑。
“抱歉,我没想到你来的这般快。”吴岳从竹林中探出头,精气神较之前足了许多。
“‘北落三步’,师兄这一句哑迷简明扼要,我如何能找不来。”顾峰笑道。
世人将北落标记方位,唯独这‘三步’,非熟悉七星步之人不得丈量。
“师兄故意往东走迷惑龙前辈,实则来北面抓人,幸好我认得师兄的笔迹。”
“我灵力不足,多亏你相助。”
吞噬力对吴岳仍有影响,一旦御灵力就会反噬自身修为,这点顾峰自然明白。
“理应帮忙。”
吴岳微一点头,将那人推到顾峰眼神道“师弟,请看。”
月光在一张瘦削的面庞上,他的唇很薄,两腮凹陷的很深,眼睛无神,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瞎子!
“此人名为宋华,外号猴瞎子,是铸剑山庄三爷的人,白天我见他在附近鬼鬼祟祟就想抓来打探雪莺消息。”
“三爷?”顾峰早听闻过三爷的名声,与他两位野心勃勃的师兄相比此人细致沉稳,处事拿捏有道,庄千刃闭关期间都会将山庄事务交他打点,从未有过过失。
“喂,你们啰啰嗦嗦做甚么,我猴瞎子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要杀便杀!休想让我出卖三爷!”
“只怕此事由不得你。”
吴岳拽住他拖上白虎,白虎嘶吼着一步跃上青云,顾峰御剑跟在后面。
大概行了一个时辰,白虎落在一面崖壁前,上面刻着‘千丈山’三个字。
修升界流传着‘琼霄玄武,朱雀千丈’的说法,只因千丈山高入云霄,是除玄武门外最接近浩瀚星海的地方。
遗憾的是山中无灵,千年来这里寸草不生,无一动物,唯有荒石巍然耸立,便生出另一种说法,说这是一座‘死门’。
无人知晓‘死门’的渊源,只知,朱雀国人皆不敢踏足此处半步,不仅是‘不敢’,简直是‘惊恐至极’。
这也难怪,修者日夜饮灵力调息,灵力枯竭意味着断了修升之途,远比身死更令人忌讳。
当年吴岳随南轩长老来此游离,恰遇敌手,那些人宁可放弃追踪也不肯入千丈山。
崖壁上有一个洞穴,白虎很自然的跃进洞穴,吴岳跳下虎背将宋华往旁边一推,取出三柱香供在一座香炉前。
香炉生着青烟,烟灰堆的很高,似许久没清理过了。
洞穴不大,香炉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摆件,除此外便是一个破旧的床铺,一面水缸,一座烛台。
吴岳叩拜完开始清理炉灰,收拾床铺洁净。
顾峰跟进洞穴,但见宋华惊恐的蜷缩在一旁,又见吴岳专注的干活,索性撸起袖子随他一起干。
他们埋了炉灰,将床铺擦的一尘不染,又去三里外接了清泉水灌满水缸,直到蜡烛燃完才停下来。
吴岳环顾四周,道“师尊经过此处都会进来叩拜一番,还将它与玄武门相提并论。”
“这山倒是奇特,与玄武门相提并论似乎……”
“起初我也奇怪,但师尊说这世间万物皆有两相,生与死,冰与火,天道与邪魔,神途既然开了一道生门,自然会留一道死门。”
“玄武门是生门,千丈山是死门?”
“哎,师尊说话从来点到而止,极少说透。”吴岳长叹一口气。
两人交谈时,一旁的宋华浑身颤抖不已“喂,你们聊够了没,快快放我离开,我不想待在这儿!”
顾峰见他如此狼狈,微微一笑“也不知谁在竹林里那般硬气。”
吴岳却道“宋华,我无心伤你性命,只要你说出雪莺下落我立马放你回去。”
山风灌进洞穴,门口的蜡烛忽闪一下灭了,宋华一个激灵抱臂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宋华个头颇高,身形较顾峰和吴越都要壮硕,他这一哭两人倒有些不知所措。
“吴岳,枉费三爷夸你是修升界光明磊的少年才俊,竟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人,你,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分明是你偷袭在先,师兄既没打你又没辱你有甚不够光明磊落?”顾峰道。
“可这山中有魔,你们就不怕惹了魔失掉灵力。”
“魔?”顾峰拖着宋华不由分说往洞外走。
四面是怪石嶙峋的崖壁,崖壁下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石缝,隐有森然寒气从里面升腾上来。
“没错,山里有魔,你若不说出雪姐下落我就将你推下去。”
他抵住宋华身躯往外推,宋华拼命往回缩,奈何顾峰身板小力道却大的惊人,宋华很快便悬在虚空中不上不下。
深渊巨口,黑色漩涡久久盘桓其中,似要将落入的一切东西撕成碎片。
“别别,饶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宋华死死抓着岩壁,硬生生将在上面抠出三条很深的爪印。
“快说。”顾峰仍抵着他不放。
“三爷根本没关雪莺姑娘!她在百草堂里待的好好的!”
“你在敷衍我?”顾峰手腕发力,宋华全身悬在外面。
“别别我没敷衍,二爷设计想用雪莺逼你们就犯,三爷不息与之翻脸强行带回雪莺姑娘回的百草堂,这件事铸剑山庄上下皆知,你们若不信便再抓个人来问!”宋华一口气说道。
顾峰将信将疑,吴岳却劝道“大体没错了,先拉进来吧。”
“好。”
蜡烛重新点起,洞穴立马亮堂了许多,顾峰松开宋华身上的绳索,宋华摸索着躲到吴越身后,瑟瑟发抖像一只落了水小狗。
吴岳看向他道“宋华,我问你,三爷当真没为难雪莺?”
“当然,雪灵追随三爷多年也算有主仆情义,怎会害她唯一的妹妹。”
白天薛明哲被众人困在皇宫,三爷的人就在附近却没出手相助,这至少证实了两人不和的传言,想到这一点,两人紧绷的心松弛下来。
“其实,你们担心雪莺姑娘还不如关心下自己,铸剑山庄早有告示,只要能取你俩性命就有千两黄金作为犒赏,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你们呢。”
“你偷袭我是为了赏金?”
“我,我一个瞎子要那么多黄金做甚!我想杀你,但不是为钱。”
“那又为何?”
“我,我就想找人切磋下剑法不行吗?”
吴岳摇了摇头,道“宋华,两年前在墨城我们多次交手,你始终是我的剑下败将,如今我灵力微弱敌不过你,你不必在寻我对战了。”
“我正奇怪此事。”宋华忆起竹林里的一幕,青云五行剑破空时只闻剑风不觉剑灵,他还以为吴越刻意遮掩了灵力。
“不需多问。”
吴岳微一拂袖,长剑落到宋华身前,趴在洞口的白虎‘嗷’一声后退两步,让出一条道路。
“你走吧,日后别再招惹我们。”
宋华没料到他如此痛快,攥着剑原地呆了半响。
四面山风再起,深渊中的黑色漩涡开始向上游离,好似有甚么恐怖的东西正在靠近,宋华打了个寒战,这才摸索着走向洞口。
“告辞。”他乘飞剑遁入黯夜。
“留他带路岂不更好?”
“易道宗弟子最重承诺,答允放他走岂有失信的道理。”吴岳回道。
关乎雪莺安危,顾峰倒不觉失信一次会妨碍宗门大体,但见吴岳端正,他喏了一声不再多话。
吴岳则将佩剑别在腰间,取出一件藏青色长袍穿上,开始仔细的检查虎背上的坐垫和机关勾连,嫣然一副远行的架势。
“师兄,既知雪姐无恙,不能等明日与师尊商议一番再出发吗?”
吴岳纵身跃上白虎“一念长老不会答允我去乌蒙山的,我今夜出来便没打算回去。”
“那我随师兄一同去。”
吴岳沉默片刻“并非我不想带你,师尊的这件‘蓝战’可遮蔽灵力,我一人潜入山庄并不难,多带一人反而易暴露。”
他用‘蓝战’遮住身躯,长袍上的‘青云蔽日阵’一触即发,吴岳周身灵性倏然不见了,看的顾峰大为惊叹。
“确是一件难得的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