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城到朱雀国途经南山门,南山门再往前百里皆是荒漠,恰好此处有清泉水可供补给,众人决计休整一番。
‘三生泉’自山巅流下来,泉水甘甜清澈,滋养了四周连绵山川。
几只野兔子喝饱水在林中嬉戏,跑的太快了,有一只直接撞进马车下,险些被受惊的马蹄子踩到。
风奕及时抱起野兔,温和抚摸它的小脑袋。
山风吹起他儒雅长衫,少年俊秀,恍若隔世的神仙一般。
从某个角度看,顾峰愈发觉得他眼熟。
不一会儿,野兔恢复了活力,风奕将它放走,端起一本书开始专心阅读。
书很厚,名为‘治国策’,是一本记录各国政史的典籍。
典籍一种一百二十章,风奕此刻看的是第九十八章,‘国师令’,写的是五百年前南思国国师深得民心,南思国王忧心其施法抢夺皇位,设计将其囚禁在地牢里五十载。
十载后,南思边疆日益强大的蛮子公然与国家宣战,军将连连溃败,疆域不可守,国王亲自上阵身受重伤。
眼看政局不保,国师逃出地牢赶赴战场,施‘风雷’功法扭转乾坤,一昼一夜打的蛮子将退回山野。
国师穷尽一生修为救国王性命,最身死营帐。
国王悔恨当初,在皇宫中设下‘国师令’祭奠他的忠心。
风奕读到此处俊眉微蹙。
顾峰见他如此,道。
“野史记载,‘青玄’国师境界已达分神巅峰,道心通透,可指点天地风雷,他的死着实可惜。”
风奕放下本,想了想道。
“君临天下,择良将同行,委其重任而心胸开阔,识其本心而坚定不移,理国有策,治民有术才是好君主。”
他继续道“国王纵然有错,然青玄明不求自证清白,甘心被关十载,虚度光阴,直到最后为其献祭生命,这其实有些蠢。”
“蠢。”顾峰愣了一下,没想到风奕会这样评论。
“是的,很蠢。”风奕侃侃而谈。
“十一先生既读过野史,当知道五百年前南思国正处于鼎盛时期,无论经济,军事,修行都位于三国之首,他们若能弥合间隙,合力而为定会大有作为。”
一路走来,风奕始终话语不多,没成想谈及治国他却颇有建树,倒令顾峰生出几分敬畏。
“风兄所言极是,但顾峰却听闻,这位国师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当时南思国三皇子的恩师。”
顾峰继续道“野史记载三皇子性情寡淡,正史却言他性子急躁急功近利,与其说国王信不过国师‘青玄’,倒不如说他信不过自己的儿子。”
“可那三皇子终成为受百姓爱戴的锦帝。”风奕回道。
“所以,史书的记载不可尽信,或许国王对国师‘青玄’和三皇子的态度另有缘由,毕竟南蛮那一场酝酿已久。”
“又或者,国王并非猜忌国师,而是想保护他。”风奕受到启发,惊道。
“不无可能。”顾峰淡淡回应。
两位少年端坐在树下谈论政史,谈的有板有眼,颇有些知己相识恨晚的架势。
正好胡彤端着一盘烤肉过来“新鲜烤好的牛筋肉配烧饼哦,有没人想来一碗?”
她俏皮的蹭到顾峰身前,将最好的一份肉分给他,眼珠子一转寻向风奕。
“咳咳,方才听风奕哥哥高谈阔论,深感钦佩,胡彤恰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一下。”
“姑娘请讲。”
“就是……”胡彤绕到他身前,右脚故意一扭,身子一歪,书中盛满烤肉烧饼的盘子一股脑扣向他。
风奕立马躲闪,可惜身有残疾行动不便,眼看油腻的盘子砸向他,胡彤蛮腰一扭灵巧的接住盘子收回手中。
“姑娘这是为何?”风奕大惊初定。
“哎呀,不小心而已。”
少年的确是个不曾修行的残疾人,她恰好认得一位‘不曾修行的残疾人’,于是回头古灵精怪一笑。
“小哥哥,你对国事颇有建树,若有朝一日你成为国王定是一位明君。”
“姑娘说笑了,风某只是就事论事。”风奕苦笑回道。
“真的嘛~”胡彤瞥了眼顾峰,小丫头心思颇多,顾峰微一摇头。
“不必理会她,想来是一路闷坏了,寻人解闷罢了。”
“原来如此。”风奕温和道。
时至正午,连树荫都遮不住强烈的日光,众人各自回了轿中继续赶路。
他们预备在黄昏时穿过荒漠抵达白羊镇。
马车很快行至荒漠中央,四面沙丘逐渐吞噬了通往朱雀国的道路,即便军事府每年都会派人清理沙尘,也仅能维系道路通行罢了。
‘哐’,顾峰的马车不知撵到什么东西,车轱辘发出一声怪响卡住了。
龙耀天从车头跃下,看了看道“好像是车轱辘撵到了石块,碎石嘣进轴承里出不来了。”
前面两辆马车也停下来,程雪飞取来撬棒和油斗,躬着腰扒拉着车轱辘四下寻找石块。
徐三胖过来凑热闹,撅着屁股和程雪飞一起鼓弄。
轴承被一圈钢箍包的很紧,不拆开来很难取出碎石,两人折腾半天也没修好马车,眼看四周风沙愈来愈大。
这片荒漠一入夜就有沙尘暴,绝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弃车倒是种选择,但他们带的粮草太多,两辆马车放不下,更何况还要坐人。
“曲伯,帮他们看下吧。”风奕掀开账帘,对马夫温和道。
“明白。”
那马夫立马小跑过来,从袖囊里取出一根细而薄的铁条,熟练的对准车轱辘上某个部件一插一扭,‘咔嚓’,轴承自然打开一道口子。
他刀手捏住铁条,铁条另一端竟是个小巧的夹子,他利落的夹出石块,用抹布擦干净里面,涂上些油料后用同样的手法锁住车轱辘。
整个过程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他轻拍马屁股,马车顺畅的向前行了几步。
“好了。”他低着头跑回‘高山骏’上。
“我靠,高手啊。”徐三胖凑近程雪飞,酸不溜秋道。
“我说程叔,咱怎么也是日行百里,行侠仗义的手艺人,嘿,怎滴连个马车都修不好,丢人呐~”
程雪飞不好意思的擦掉满头大汗,“是是,二先生批评的对,回头我就与曲伯请教下手艺。”
“您客气了,我手艺只传弟子不外传。”
“这样啊,哈哈,那算了。”程雪飞自讨没趣,只得打着哈哈跃上马车。
马鞭轻扬,一行人继续上路。
一路上,顾峰时而掀开轿帘看向前方,注意力皆在马夫身上。
若他没记错,西洛的弟子名为‘曲然’。
方才他手中的铁条与机关术中‘卡勾’很像。
加上他手法娴熟。
顾峰有种猜测,若曲伯便是曲然,那风奕手中会有‘擎’也就顺理成章了。
也就是说,风奕很可能就是西洛青睐的人。
马车在入夜时抵达白羊镇,比预计的时间要晚,多数客栈都人满为患了,还好程雪飞与这里的百姓熟络,找到了一家农户作为落脚地。
众人下轿,农户帮忙把马圈进棚里,其余人随农户的小女儿进屋休整。
徐三胖和胡彤最先蹦进屋里,龙耀天跟在后面。
曲伯搀扶着风奕走的较慢。
“曲然。”顾峰突兀的喊了一声。
“何事?”曲伯猛然一回头。
风奕同时转过身,三人对视在一起,神色各有不同。
顾峰微微一笑“没事,随便喊的~”
曲伯慌张的看了眼风奕,风奕只是温和一摆手。
“进去吧,饭凉了。”
“明白!”
白羊镇距离朱雀国三百里地,由于土地贫乏,连年干旱,百亩庄稼收成仅够农民果腹。
即便如此,他们还要应付荒漠的马贼和临镇鬼蛇帮的骚扰。
马贼入夜后行动,专门打劫客栈的旅人,搅得小镇子不得安宁。
鬼蛇帮则强行向百姓收取春耕费。
庄稼收成不好,上交的春耕费逐年下降,鬼蛇帮日渐不满。
百姓不堪其扰,军部的守卫又不能长期驻留,这里成了无人管的糟糠之地,许多年轻人搬离白羊镇,留在这里的尽是些老少病残。
他们借宿这一户不富裕,仍杀鸡宰猪招待众人,顾峰与他们闲聊才知,雷宏曾从马贼中救过他们。
小女儿描述的绘声绘色。
“叔叔是个大英雄,几十个马贼,他一剑就杀穿了,‘轰’,叔叔头顶都是亮亮的光。”
她指着窗外百米处的马厩“就在那儿~”
“雷先生剑法了得,风奕早有耳闻。”风奕拿出一些糖果递给她,眼帘微垂。
“若他身边多些这样的人,国事也不会混乱。”
他的声音很小,顾峰仍听见了,眉头微挑。
“是啊,连亲儿子都藏着掖着,他的日子能好过吗。”胡彤放下饭碗,回屋去了。
“他啥意思啊。”徐三胖挠挠头。
“不知道。”顾峰继续吃饭。
吃完饭众人各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