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莺离开了易道宗三日了,顾峰下山时特意绕到西厨房看了一眼,西厨房后院锁着房门,雪莺的厨衣还挂在晒衣架上。
老厨子回来了,雪莺却杳无音信。
顾峰攥紧拳头一步冲向前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回雪莺!
御剑长廊上阳光明媚,他冲到前门时天空莫名飘起了雪花,雪势越下越猛,很快就将山下一潭湖水冻住了。
湖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他手里攥着一根透明的鱼竿,冰面上没有打洞,鱼竿上也没挂鱼线,一道精纯的灵力自鱼竿顶端垂入冰湖。
鱼儿被灵力散发的气息吸引过来,才靠近就被一道玄奥的力量卷出湖面,落入他身侧的竹篓中。
竹篓中鱼儿越来越多,湖面的冰仍完好无损。
钓鱼之人是一位铸剑师,他身后背着的铸剑炉却有些寒酸。
顾峰下山从湖边经过,第一眼便注意到剑炉上黝黑的石渣子,与后山石穴的火焰炉相比这旧炉子寒酸的不成样子。
“雷叔!是你吗?”顾峰心中一喜。
湖面的中年人正是游历多年的雷宏。
不知何时,雷宏手中的鱼竿不见了,悬在湖面上的灵力悄然散去,他缓缓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摘掉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路上遇到的人,不要凭直觉判断他的身份,要知道背着旧炉子,带着斗笠的不一定是雷叔,还有可能是来杀你的剑客。”
雷宏打量向顾峰,眼里带着凌厉的锋芒,表情很严肃,唇角咬紧的弧度克制而谨慎。
“雷叔,剑客干嘛要杀一个毛小子?”
“还敢轻敌,剑客杀人可以有很多理由。”雷宏说话语气很重,显然有些生气。
以顾峰筑基巅峰的修为,寻常人是难以近身的,顾峰不明白雷宏莫名其妙的火气究竟为何。
“雷叔说的对,顾峰以后会多加小心。”雷宏一生气,顾峰就会懂事的闭嘴,随即注意到了湖边放着的一竹篓鱼。
他瞥了一眼结冰的湖面,试探道,“雷叔,这些鱼是你钓的?”
“不要问这么多,易道宗的伙食出了名的清淡,尤其是竹笋有甚吃头,这些鱼给你补补身子。”
雷宏将竹篓递给顾峰,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个小包囊,分量很重,不用问还是灵石和药草种子之类的。
“这些都是从朱雀国带回来的,你一并拿去,兴许用的上。”
“多谢雷叔。”顾峰收起包囊,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问道“雷叔,您回来了怎么不去宗门找我,莫非您知道我会下山?”
雷宏愣了一下,随即面色一沉,抬手在顾峰脑袋瓜子上拍了一下,‘哐’,这一下拍的很响。
“你这小子学会套话了,倒是我来问问你,这么着急下山所为何事?”
“雷叔,我要去京都城找一个朋友,京都城最近不太平,我有点担心她。”
“朋友?男的女的?”
顾峰被问的有些尴尬,犹豫片刻才道“是在西厨房做杂役的一个姐姐。”
雷宏沉默稍许,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道“晴天暴雪,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他转身看向顾峰,眉眼微合。
“你不必去了,昨夜柳叶巷死的那个女人是庄千刃剑庄的一名剑师,名为雪灵,不可能是你的朋友。”
雷宏常年在市井行走,一回来就听闻此事不足为奇,且他的消息一向很准确。
顾峰信任他,心中的担子倏然放下,马上想到另一件事。
雪莺,雪灵,两个极其相似的名字令人浮想联翩。
雷宏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拉回话头道“顾峰,此番我在朱雀国行走了一圈,对庄千刃的势力多有了解,他的剑庄不仅在朱雀国地位极高,甚至已经扩张到琼霄和南思国。”
铸剑行当与修行界密不可分,剑庄兴起本是喜闻乐见的好事,雷宏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沉。
“雷叔,您的意思是?”
“庄千刃闭关修行百年,剑庄一直由他的三位徒弟打理,庄千刃的品行市井里褒贬不一,但那三位弟子却颇为张狂,此番柳叶巷死的七个人,除了长剑和青轮外都是剑庄的铸剑师。”
“您是说这是一场目标明确的大清理。”
“是的,有人在针对他。”
顾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时隔多年再见,顾峰与雷宏站在冰湖前聊了许久,直到夕阳落下日暮渐至,雷宏才拍了拍顾峰的肩膀道。
“算了,我就在这儿住上两天,等你外门考核完再走吧。”
易道宗有待客的礼仪,每年都有探亲的家属来此居住,顾峰心中羡慕,却不敢对雷宏有太多要求。
“太好了,雷叔!”顾峰心中高兴,伸手去扶雷宏,抬头看见到一张刻板生硬的脸,苦笑着缩回了手。
刚入夜,易道宗前门亮着几盏油灯,微弱的光线将通往戒律嗣的道路照亮。
戒律嗣的门廊禁闭了半日,这会儿才缓缓打开。
一念长老和太白长老相继离开。
慈安长老携弟子赶回北寒峰。
众人走后,戒律嗣一位中年教士出来关门,他的面色苍白如纸,探头伸手的动作都显得畏畏缩缩,似乎在害怕什么。
这位教士名叫朱坤,境界已入元婴,百年前与长剑长老先后进入易道宗,凭他的修为本可进入三座山峰执教,偏偏选择留在戒律嗣里编纂文书。
易道宗规矩严明,多数规矩由戒律嗣的执教长老苏邢亲自编纂,掌控着易道宗各处弟子信息的亦是苏邢,朱坤在戒律嗣始终没甚权利。
朱坤倒也耐得住平凡,只是一年前突然破了元婴境界。
苏邢长老的境界也在元婴,年龄却大他两百岁,两百岁的差距意味深重,他逐渐压不住朱坤的锋芒,只得将一些宗门的机密交给他管理。
戒律嗣大殿在御剑长廊一侧,顾峰带着雷宏回杂役嗣的屋舍恰经过这里。
朱坤听到顾峰与雷宏的说话声,关门的手突地一顿。
铁门年久失修,每次关闭时都会发出‘吱嘎’的响声,他手不停还好,这一停响动戛然而止格外明显。
雷宏正与顾峰说教,顺势一转头与朱坤对视在一起。
顾峰也望过去,但见两人对视的神情有些奇怪。
雷宏面色现出一丝凝重,但他寻常时候也很严肃,倒没什么,朱坤的眼神则闪烁不定。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雷宏,眼眶迅速结起一层红血丝。
“雷叔,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是有点眼熟。”
“哦。”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时戒律嗣的大门已然关合。
天空中风雪依旧,纷纷扬的雪花被一阵疾风吹起,回旋着砸在那扇殿门上。
突地,一股玄奥的气息从殿门上升腾起来,将往来的疾风倏然冲散。
顾峰的识海同时剧烈颤抖了一下,似被什么灵性之物冲撞到。
随即看到戒律嗣殿门晃荡几下。
“怎么了?”雷宏停下步子看他。
“雷叔,你可有甚奇怪感觉?”
雷宏低头打量周身,惘然道“一切如常啊。”
“哦。”顾峰这才收回视线。
方才,他分明感受到甚么强大力量现世,这会儿却风平浪静,全似自己神游了一番。
顾峰的屋舍很简陋,一间庭室,一间卧房,几日前他刚将卧房收拾出来。
“嗯,屋子收拾的还算干净,家具虽旧却都能使用,水缸里的清水不多不少,正好够一日使用,就是……”
雷宏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目光落在木塌上两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上,微微蹙起眉头。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为何备着两床被子?”
他三步两步走近木塌,闻了闻,眉头蹙的更深了“怎么有女人身上胭脂的味?”
顾峰才想起狐笛儿睡过的被子还放在那里,她不让他收起来,他竟真的没收起来,只是之后他再没盖过。
“雷叔,我……”
“罢了。”雷宏微一摆手,将那床被子拿起来扔到一边,扔完了还不忘舀些清水洗了洗手。
“我没别的意思,这胭脂味很特别,当是朱雀国边城的一种昂贵花草,朱雀国这两年不太平,这女人身份不同寻常,你得留心提防着她。”
“嗯。”顾峰长出了一口气,真怕雷宏会揪着这个事一直聊下去,改变话题道“对了,雷叔,您说朱雀国不太平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日前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应对外门考核,我本不想与你聊太多,但见你已突破筑基境界浑身灵力倒也充足,与你说些旁话也无妨。”
他招呼顾峰在身侧坐下,整理了一下思路。
“这一年我在朱雀国市井里铸剑,听闻了些事情,相传那边几个贵族突然染病暴毙,具体什么病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先后在庄千刃的剑庄求过剑,事发后皇宫封锁了相关讯息,有人猜测是皇宫忌惮庄千刃的势力,才强行压住此事。”
雷宏目光愈加凝重“我估摸这次发生在京都城的清理活动,就是有人对庄千刃势力的回击,至于为何会选在此时此刻,选在琼霄国的柳叶巷就不得而知了。”
顾峰听到染病暴毙四个字,第一反应便是“吞噬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