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心忧的是家国大事,自然管不到大兴县刘家村的小草民。而刘家村的小草民则已经在谋算着,开春了,地里要种什么粮食,朝堂上有什么风波,自然是与他们无关的。
朝堂上政治斗争的你死我活,具现在刘家村,可能就是里正一句加税的通知。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但是,税还是要加的。
但是只要有一口面糊糊能让人活下去,草民草民,野草之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兴许是雪灾对刘家村的影响不大,至少,村里只冻死了三个孤寡,这在天灾之年,已是大幸了。
生活要继续,节自然也是要过的。今天是上元佳节,永涟几日来与刘家村的小孩也混熟了,相约去送火把,刘二柱用麦草给他扎了个大大的火把,火把中间用杂草填充,外边用麦草箍紧,一共扎了九节,期盼来年的生活节节高。
刘二柱祭过天地之后,便将火把从屋子里引燃,永涟扛着火把到每个房间都燎一下,寓意着带走每个房间的晦气。出了家门,星星点点的一条火龙蔓延到远处的山脚,刘家村的人都要把火把送到那里。
小孩子们一路呐喊着一路奔跑,将手里的火把挥来挥去,在空中留下一串星星点点的火星。大人们则看着自家孩子,笑呵呵的喊着,离草垛远一点。
到了山脚下,人们把火把都扔在一起,堆成一个大火堆,然后排起队一个个的跳过去。小孩子们跳不过去大伙堆,就自己堆一个小的,跳来跳去,间杂着哪个小孩裤子烧了个洞的呼喊。
不过沮丧不了片刻,又玩耍去了,哪怕回家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但此刻的欢乐,是不能错过的。玩闹了许久,大家才一起散去。
“狗蛋哥,明天再一起耍子。”小伙伴们和永涟道别。永涟笑呵呵的点头:“好啊,明天再拿我姐做的炸果子给你们。”永涟似乎,对童年这个词,才有了些理解,不过心事毕竟重了些。
永涟望着圆圆的月,想起深宫大院的生活来。这里固然贫苦,却比深宫大院多了些生趣来。“你胡乱答应什么,一点点白面给你做了炸果子,爹爹都舍不得吃,你倒好,全分给你那小伙伴了。”英子听到永涟的声音走了出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谁让姐姐做的炸果子香呢,大家都爱吃。”永涟嘿嘿的笑了笑。英子看见了永涟望着夜空神伤,所以有些宠溺的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想你爹娘了吗。”
“想到了,又不怎么想。记忆中没怎么见过我爹爹,我娘又规矩大,相处着总是不如在家里自在。”永涟感慨的说道。
“让你叫一声爹爹,你又不肯。”英子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只是没那个命,对这个小子又是疼的紧,多次让他叫爹爹,他就是不肯。
“算了,人家是富贵人家的娃儿,咋看的上老汉哩,还不滚进来吃饭,饺子都凉了。”刘二柱没好气的站在门口喊道。
“伯父,真的不是这样的……”永涟分辨道。
“算了,说那些作甚,你姐姐说的对,咱们一家人过日子,叫什么无所谓,我还指着你能出息点,撑起这个家,你姐姐出嫁了,还靠你撑腰哩。”刘二柱说道“罢了,吃饺子吃饺子。”
北方人元宵节,总是吃饺子的,还是过年的时候剩下的一点肉,冬日里放十几日也不坏,英子拿来包了饺子。一家人在昏暗的油灯下,有说有笑。
而在另一块地方,两个人正在紧锣密鼓的谋划着。
“娘娘,就把药下在这个酒里。”
“不行,皇上喝的酒都要有人试喝的。”
“放心,娘娘,皇上在我这,从来不会弄那些。”
皇后听了这话,眼神里有些羡慕嫉妒,也有些忐忑不安。
今日元宵,太后倒是没有准备家宴,只有弘昼在旁边伺候。李陵给太后请了安,与自己的便宜兄弟说了说话便告辞离去。
朝堂上诸事不顺,自己满腹的规划,一步都还未曾走出。那么多穿越前辈的经验,似乎并没有多少用处,自己身为皇帝,面对那些老狐狸,都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从寿康宫出来,月光正明,李陵又不由得思念起家乡来,思念起那段单纯美好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时常思念一下的话,就要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忘却曾经的一切,变成那种威严又无情的生物——龙。
“万岁爷,果儿小主派人送了信来,说是今天给万岁爷准备了焰火。”随侍太监王进保说道。李玉去忙黑衣卫的事了,所以随侍李陵的变成了乾清宫总管太监王进保。
“她这次想连朕一起炸了?漱芳斋修好才几天啊。”李陵没好气道。
“奴才听说这次是将作监做的焰火,果儿小主送的图纸。想来不会再闹那样的乌龙。”王进保小心翼翼的说道。王进保比起李玉来,办事能力稍有不足,但难得的是老实。这次是皇上宠爱的果儿小主递的话,换成其他人,他根本不会说的。
“好了,那便去看看。”这样的日子里,李陵本来就想去找小老乡聊聊天。却不知道,一个阴谋正在漱芳斋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皇后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加上果儿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对女人的杀伤力太大了,所以很快就和果儿打成一片,皇后自己地位巩固,加上本身性子柔和,虽然有些妒忌,却没使什么手段,反而帮果儿挡了几次暗箭。果儿也挺喜欢这个皇后的。
“皇阿玛抱抱。”刚走进漱芳斋,小公主璟瑟手里捏着一个鸡腿跑了过来。
“朕的小和敬也在这啊。”李陵抱起小公主,他对这个小公主是打心眼里喜欢,已经下旨封了固伦和敬公主。“看你吃的一嘴油,父皇给你擦擦。”李陵用手给闺女擦了擦嘴上的油污,王进保又拿过一块帕子给他擦手。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今儿个怎么到漱芳斋来了。”
“和敬听说果儿妹妹这里有焰火,便闹着要来看,臣妾拗不过,只好带她来了。”皇后温柔的说道。
“皇额娘骗人,是你说要带我到这里看皇阿玛的。儿臣请皇阿玛治皇额娘欺君之罪,打她板子。”和敬手里挥舞着鸡腿说道。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扎心了女儿,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可是,你就算不暖你娘,也不能把你娘冻死啊。
“小和敬,你现在告黑状,你就不怕你皇额娘回去收拾你啊。”果儿捏了捏小公主的鼻子笑着说道。小公主看来是还没想到这一层,听果儿这么一说,仿佛是想起来被额娘打板子的疼痛,哇哇的哭了出来。
“果儿姨姨,皇额娘已经打过我板子了。我就是要让皇阿玛也打她板子。”小公主边哭边说,颇有种玉石俱焚的感觉。
“好了,今天是团圆的日子,咱们吃饭。朕不打你皇额娘板子,也不让你皇额娘打你,好不好。”李陵抱着和敬公主坐了下来,和敬止住了哭声,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委屈巴巴的说道“也好”,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果儿和皇后亲手包的汤圆,浓浓的黑芝麻香味四溢——因为都煮破了。李陵端着黑芝麻面皮汤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果儿不觉的什么,皇后倒有些羞涩的说道:“臣妾跟果儿妹妹学做江南吃食,第一次做,没做好,让皇上见笑了。”
“不妨事,味道还不错,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是香甜的。”李陵前世与诸多穿越同道一样,都是出自某著名孤儿院,此时一家人和美的氛围,倒让他颇感温馨。
一家人吃罢饭,和敬吵嚷着要看焰火。于是都来到了漱芳斋外面的空地上。砰的一声,似乎是发令枪一般,一朵朵烟花直升天际,又在空中噼里啪啦地炸开。在果儿亲自指导下,这焰火比往日将作监制作的好看了不是一星半点。
火树腾空,星星点点的明灭,红霞映人,朦朦胧胧的迷醉。姹紫嫣红将夜空渲染的多姿壮丽。
小和敬欢乐的叫喊着奔跑,果儿说还有更好看的焰火要带她去放,便跟着跑开了,李陵玩性大发,想跟着看看果儿是不是把飞天鼠、小蜜蜂、宝宝乐给弄出来了,却被皇后拦下。
“皇上,元宵节快乐。”皇后给李陵递了一杯酒说道。李陵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与皇后碰杯说道:“皇后,元宵节快乐。”焰火还在燃放,皇后悄悄的拉住了李陵的手。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庭院里,一言不发的看着满天的多彩绚烂。过了片刻,李陵身体似乎觉得有些不适:“皇后,这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