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大桥直插云间,底下是白云朵朵,上空是蓝天,桥的一端是一座石台,石台上有一道乳白的光幕,一个黑袍少年郎遥望桥的另一端,深陷在白云中,不见桥身。
桥旁石碑上只有工工整的三个大字,长生桥,简简单单地说明了这座不平凡的桥,徐岩低声喃喃道:“长生桥,难不成走过了这道桥,真能长生?”
就在这时,一个温雅的声音说道:“长生桥,长生桥,过了桥,可得不了长生,只是过不过桥,天壤地别,过了桥,就能走上那条万众敬仰的长生路,得长生,自由于天地间。”
徐岩闻声看去,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儒衫老人,他来之时,石台上并不见有人,此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惊了他一下,随机问道:“老先生如何而来,又如何称呼?”
老人一手抚胡须,微笑道:“我是谁?你见过我的,大门上左边角只显露出半面英姿的人,至于姓谁名谁,我自己也忘了,恐怕只有我的本体才知道,当然我是圣人,称我先生也可。”
徐岩恭敬作揖道:“先生是那门画上的人,敢问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老人手指石碑,道:“那不是有写吗,长生桥,过了桥,就可以得到长生路,一路走下去,便可以得到自身大道逍遥自在,寿与天齐,从此不死不灭,永存于世。”
徐岩遥望长桥,道:“寿与天齐,不死不灭,永存于世,这也只是一种大道而已,修行之人都是为了追求长生,过了这座桥,又不是注定长生,否则修行又会有什么意义,所有人都来过这座桥,岂不是人人得以长生。”
老人笑道:“先不谈过了桥是否能注定长生,又岂是人人能到这里的,你来之时,没有看见门外有两愣子看门吗,两愣子可是神将,天地间少有能与神将匹敌的,你能进来,只是你的运气好,有高人相助,若非如此,你又怎能来到这里。
人人修行皆是为了长生,可那修行之人有人得过长生吗,放眼万万年,天地间无人能得长生,过了这座桥,自然无法注定长生,但是距离长生之道犹如近在咫尺,只需步步向前即可。”
徐岩靠在石碑上,遥望长桥,问道:“我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吗?”
老人回道:“没有,你是今古第一人。”
徐岩蓦然转头,眼神疑惑,问道:“我是今古第一人,那你又是谁,你说你是画中的人,那副画我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画的内容岁月悠长,远不是我能想到的,我是今古第一人,那你呢?”
老人道:“我被封印于此,是看守长生路的人,若有人过了桥,我就能脱困于此,小子,你的运气很不错,是我唯一的希望。”
徐岩问道:“你的本体呢?”
老人:“封印与万丈深渊之下,这座桥下,我是本体的一念分身,助有缘人过桥,我脱困于此。”
徐岩心中没有了进来时的心奋,心头满是疑惑,那神将曾言道,这里是禁地,何为禁地,必然是封禁之地,心中思索片刻,又问道:“这里封印的是你,还是这座桥?”
老人摇头,道:“这里封印的是天道,过了这座桥,就能见到天道了,得了天道,也就是得了长生路了。”
徐岩缓缓迈步桥边,遥望长桥,眼角却是看向老人,发现他没有丝毫焦急,一直微笑地看着他,哪怕是他迈步桥边,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于是,徐岩又问道:“过了桥,真能长生?”
老人微笑,不言语,眼神中仿佛有星辰大海,波澜壮阔。徐岩呆立桥头,眼里一片茫然。
老人抚须叹道:“小小年纪,如此老道,反而显得暮气沉沉啊,两世为人,但也还是少年郎啊。”
老人双手负后,挺了挺略显佝偻的身躯,问道:“想不想得长生?”
徐岩双眼茫然,回答道:“长生漫漫,活那么久,每日看那日升日落,最后与那山石尘土还有什么分别。”
老人道:“不求长生,又为何心念神往,盼望过桥得长生呢?”
徐岩答道:“我想过桥,不求长生不死,只是想不拘于天地间,做我想做的事,不求他人,万般事物不局限我,登那高峰,放眼天下,一览世间万般美好,上下高峰,拘泥于市井,笑谈于天地。”
天开云散,徐岩双眼登时清明,浑浑噩噩间仿佛于人有了一番问答,转眼四顾,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宛若一切皆是梦魇,梦醒时,一切了然无迹。
徐岩站在桥边,仿若天上谪仙人一般,云雾缭绕,恍若仙境一般,他一步步迈上长桥,长生桥,他却不是求长生而来,来这里也纯属意外,他原先的目的是能借此来解困。
桥底下的壮阔景象中,其实就是万丈深渊,深渊里埋了数不胜数的神魔,还有人,这里是遗址,门上景象的遗址,那道门是隔绝旧与新的屏障,旧的秩序在门里终结了,新的秩序在门外诞生了,长生桥的意义就是连接旧与新。
桥上云间,老人静静俯视桥上少年,眼里星辰流转,倏然说道:“你们选的苗子挺好的,不知能否让与我这一个孤独老人啊?”
天空骤然降下一点黑墨,黑墨哗啦啦地旋转,越来越多,成了一个墨色的水柱,水柱上慢慢浮现模糊的面容和四肢,黑色人影同样第一时间俯视桥上的黑袍少年郎。
黑人影没好气地道:“有那本事自己找去,跟我们抢人,我可是花费了大气力于芸芸众生中,找出这样一个契合的。”
老人出人意料地点点头,道:“这份心性与你们倒是很契合,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黑人影道:“老头,你不是最擅长算命吗,要不要来算你一卦,算算他的命,好让我们有点准备。”
老人摇摇头,道:“命之一字,本就千变万化,算命算的其实是一份心境而已,命理之数,不是靠算的,是走出来的,算不来。”
黑人影斜眼看了老人一眼,道:“昔年,我们都认为你是最老实,厚道的一个,可是谁能想到,最厚道的一个,反而是最不厚道的,你现在是不是与这里的天道契合了?”
老人摇摇头,遥望桥的另一端,道:“与天道真正契合的,不是我,是那一端的那本书,书里承载着天道,我顶多算是一些旁门左道。”
黑人影认真地问道:“老头,你知道他必是我们中之人,你当真愿意将那本书,交于他,交于一个现在还是蝼蚁不如的小子手里。”
老人回首笑了一声,道:“现在是蝼蚁,将来蝼蚁要撼天的喽,他骨子里还是人,有天书庇佑,将来他的人性不会被魔性湮灭,还是一个人,我一个糟老头子如何不愿意呢。”
老人面对面,略带责问道:“天书我敢给你们,你们敢保证,那些门外的神不会看出天书在他身上,那可是天道。”
黑人影摆摆手,道:“有我们老一辈的庇护,还有那个老鬼,你大可不必担心。”
老人不禁大笑,说道:“你们活着的时候,打这打那,打天打地,恨不得把天都掀翻了,死了的时候,又要这里谋划,那里谋划,累不累啊。”
老人勾起了黑人影的心中往事,不禁一笑,想起以前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骄傲地道:“我们有老一辈的撑腰,天掀翻了又如何,他们也要掂量掂量,如今我们成了老一辈,也就轮到我们撑腰了。”
老人不禁问道:“你们有老一辈,老一辈又有老一辈,但你们的最初可没有老一辈,你们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黑人影大笑道:“他们不需要老一辈,他们就是最老的一辈。”
老人摇头道:“你们魔族最护短了。”
黑人影迅速回道:“你们人族心眼最多了,竟然这里都有后手。”
“今日留一手,他日好想见嘛,谁又能想到神族会把持这里呢。”
一时间两两无言,沉默片刻后,黑人影道:“你托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藏在我的心脏处。他就交给你了,我们会打开大门迎接他。”
老人点点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插进黑人影的心脏位置,拽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他挥手抓了一朵云,揉成一条白线,穿过水晶,戴在脖子上。
待他做完一切后,黑人影泡沫一般,消散于天地间。
徐岩远远望去,深藏云雾中的桥的另一端,一座祭坛,祭坛上空,一只光华流转的珠子流散光芒,他宛如走过了四季,心田中如沐春风,炎炎暑气,飒飒秋风,酷严寒气。
四季之气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洗荡他内心中的浊气,蓦然间心中又是一番新气象。
老人抚须,眼中含着笑意,长生桥的意义,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若说有点,润物细无声吧,心境蓦然改变,实属一件难事。
徐岩登上祭坛,台上摆有一卷书,他轻轻摊开书卷,没有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