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徐岩睁眼时,一片黑暗,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点光亮,他奋力奔跑,光亮越来越接近,是那一道大门,那道金灿灿的大门,两尊巍峨的神像竖立左右,他忽然大笑起来,又回到这里了。
徐岩打量自身,原来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成了一件黑袍,袍上金丝绣的纹路,足上也是一对银丝绣的登云靴,他内心略有诧异,一入那化妖池,全身衣服眨眼间侵蚀殆尽,他身上也没有带有这样的衣服,衣服或是流白给他的,也或是梦里自有的。
这场梦,不是天狐流白布下的陷阱,与流白对话时,他就明白了,那这场梦,就是他穿越来这里的原因了,自身能依仗的,也是这场梦了。
徐岩抬眼望向两尊神像,回想起前两次入梦,及前一次做的小小的实验,入梦进入黑暗,来到这里时,两尊神像没有丝毫觉察,唯有他触碰这座大门时,两尊神像会在五息之内复苏。
两尊神卫非他所能抵挡,但是他们有一个小漏洞,两尊神卫复苏后,他们的目光很少很少触及这座大门,即使他站在门前,两尊神卫的视线还是死死集中在他的身上,没有分出一毫在大门上。
若非前两次大门的缝隙还在,他也不会发现这个漏洞,于神卫眼中的缝隙,对他而言,却是恰恰好。
徐岩退出几丈外,默默运转先天一气诀,没有丝毫所获,这才想起他的修为早已废了,他卯足劲儿,猛然冲向大门,以蛮力撞开大门,一下一下强行推门,还是会引起神卫的觉察,还不如一下子来得痛快。
大门被撞出一道缝隙,乳白的光渗出门外,徐岩一个趔趄,踉跄地进入大门后,大门悄无声息地闭合。
两尊神卫蓦然复苏,眼瞳中绽放慑慑神光,四下扫视,却决不触及大门,无果后,铜鞭神卫出声道:“想必是混沌涌动,声势使然。”
金剑神卫尚存疑惑,但四下无人,也只好如此解释。
黑暗中阴影浮动,一个阴影道:“人进去了,神庭派下来的神真成神像了。”
另一个阴影道:“也怪不得他们,谁又能想到一个他们眼里蝼蚁都不是的小人儿,能越过泱泱混沌,又能走过黑暗始地,走到那座大门前呢。”
“进入大门后,我等就无法继续照料了。”
“那座桥可是天地禁忌之地,不过有一人瞒天过海,留了一分念头在里面。”
阴影道:“那桥里,那一念与那人断了连结,早已是一念,一人了。”
“于人而言,他会照料一二的,我等的是阳谋,他也是阳谋,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互惠互利罢了,如若不然,那人又怎会祝我们一臂之力呢!”
“一切因果,皆是他的造化,我们也尽力了。”
一座青山之上,一朵云风驰电掣一般划过天边,猛然停下落于山上,一身白衫呼呼作响,正是白先生,白先生手持一卷经书,经书上画了几条横七竖八的红线和一朵火焰样的红花,不久时,书上红线蓦然断裂,成了如此模样。
白先生阴沉着脸,书上的红花还在,世子的性命无忧,这花好比山上仙家里的本命灯,灯灭人亡,一般嫡传弟子下山时,就会点上一盏本命灯,以防不测。世子幼年时,他就画了一朵如本命灯一样的红花。
书上丝线断裂,则是他留在世子身上的印记毁去了,幼时,他在世子的掌心和足心,及气府处各留了印记,如今印记被毁,他便失去了行踪。
如流白所想,他本打算悄悄找到世子,然后悄悄带世子脱离险境,以他之能,虽不及青州的那头妖王,但离开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留下的印记皆在细微处,不易察觉,更是不易毁去,即使妖王出手也不会全数毁去。
世子最后的踪迹仍是在青州境内,老狐狸决不会离开幽州,青州妖王也绝不会再而三地出手,只剩流白那小狐狸得了什么神通术法,能尽数毁去印记,但愿世子无恙,要不然府里那位不好交代。
天师铃印如今在他身上,府里那位接连失去了压胜之物,那位发起怒来,整个青州可是能搅得天翻地覆,甚至青幽两州都会生灵涂炭,战争接连不断。
白先生收起手中的经书,又取出一卷,上书天演二字,袖子一挥,一块硕大的岩室切成两块,平面光滑,他轻轻推掉上面的一块,将手中经卷放于石面上,又取出四枚铜钱,四枚铜钱分别刻有天地玄黄四字。
白先生摊开书卷,内有六十四卦图,中间是一方阴阳鱼,四枚铜钱置于四方,铜钱落在卦图上,立刻分出四色,悠悠浮起,上下翻转,渐渐快了起来,他挥指一弹,四枚铜钱随意落在卦图上,卦图亮起黑光,他往卦图中滴了一滴鲜血,四枚铜钱中央各穿出一条红线,红线又汇聚一条,指向一方。
望向那一方,白先生微微皱眉,这个方向是他来的方向,徐岩并不在他来的方向,于是,他又算了一卦,结果这一卦方向直指天空。
五卦后,白先生面色阴沉,五卦的方向竟都不相同,世子的命理天数居然受到了遮掩,导致五卦毫无结果,若非如此,就是他的天演书和天地玄黄四铜钱受损。
于是,他又仆算了一卦,红线方向指向十万大山,他又毁去,又算了一卦,反复三次,红线方向皆指一处,他稍稍心安,三卦都是算天狐流白。
他与天狐流白有那一面之缘,昔年幽州妖王天狐寿宴,那时的流白,还是一只小狐狸,还不是天狐一族的圣女,但也是享负盛名,于是,他偷偷留了一手,谁料今日竟是用上了。
流白的踪迹已是有了着落,那世子也就有了着落,只是不能按原先的谋算,悄悄救走世子,而是要和天狐一族谋算一把了,若是如此,王府这边也是利多弊少,没有吃亏,只是这一切都要看那只老狐狸了。
白先生收起卦书,手掌中四枚铜钱为他引路,天空划过一道白痕,一闪而逝。
老龙城徐王府,一座别院里,院里种满了紫色的花朵,花下长满藤蔓荆棘,郁郁葱葱,花都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
庭院中央,是一棵干枯青黑的树,树上没有丝毫枝叶,只有躯干,树下是一个躺椅,躺椅上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躺在上面,夫人身穿紫色长裙,怀里抱着一个黑猫,她是庭院的主人,也是王府的王妃。
就在这时,徐王妃蓦然睁开双眼,少时,她眼中的白仁渐渐变成瑰丽的紫色,她怀里的猫儿也是猛然惊醒,竟是有些紧张地盯着王妃。
庭院里,紫色的花骨朵一朵接一朵绽放,紫色的花儿如水晶一般美艳,干枯的树木上竟也开始散布枝叶,青黑色的枝叶蔓延开来,一会儿功夫,干枯的树木长满了枝叶。
徐王妃身上的气势也是蓦然一变,原先雍容华贵的气势变得神秘,妖艳,威严,她起身四望,院里的花儿是徐岩种下的,徐岩曾经说她院里空落落的,问她喜欢什么颜色,她喜盈盈地回答了一个紫色。
于是,徐岩就去请教白先生,弄来了花儿的种子,亲自一个个地种在这里,并且告诉她,这些花儿绽放时,最好看,可惜几年的时间里这些花儿终未开放,她反而安慰起岩儿。
她反复摸着黑猫,倏然问道:“这些花好看吗?”
她怀里的猫竟是有些战战兢兢,以一个女孩的声音开口说道:“好看。”不敢多说一个字。
徐王妃看着这些花,想起当初岩儿倔强的眼神,这些花也是她们娘俩一起种下的,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院里的树木刹那间结满黑色的花朵,一时间,小小别院的气氛诡异无比,阳光竟仿佛也不敢照进宛若紫黑色迷雾中的别院。
徐王妃放下怀里的猫,坐回躺椅上,椅子也是徐岩编制的,希望她不要一直待在房里,要出来晒晒太阳,于是,她每天都会在躺椅上午睡片刻。
她的双目显得有些空洞,痴痴问道:“岩儿呢,好久没有见他了。”
黑猫化形一位少女模样,保留了猫耳和尾巴,她跪在王妃前,浑身颤抖,回答道:“世子殿下,应该,应该还在十万大山里。”
徐王妃登时惊醒,树木枝叶,花朵藤蔓无风自动,她缓慢说道:“还在十万大山,还在十万大山,你去,你去找到他,王府里的人全是一群废物,找到岩儿,并且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我许你自由。”
猫女连连点头,忐忑地问道:“娘娘,以我筑基的实力,恐怕拼死也带不回世子殿下。”
徐王妃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囊袋,画了一道紫纹,道:“袋子里有五个堪比金丹的恶伥鬼护送你一路,若还是无法力敌,毁去袋子,会出现一道能使堪比龙门阴将通过的门。”
猫女小心翼翼接过袋子,闪身离开别院,这院子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徐岩进门后,穿过一道光幕,门后没有黑暗,仿佛来到天上,一座桥横跨天际,桥前有一块石碑,上书长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