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下马威
几人来到门前,因为段家强的关系,自是畅通无阻。刚走过门前小院,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四五十岁的样子,与段家强眉眼有四五分相似,自是段司徒无疑了。
他的身后还跟了个光头大汉,眼似铜铃,满脸络腮,长相颇为凶恶,步伐间龙行虎步,想来便是他的贴身护卫了。
“强儿,这便是你请来的水意门高手吧!呵呵,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未走近,段司徒已热络地寒暄起来,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若是平时,他断不会对一帮武夫如此和颜悦色,只是目下时格势禁,他也不得不“礼贤下士”了。
“司徒大人客气了!”田德刚客气见礼,随后对着光头大汉也打了个招呼:“胡兄,好久不见!”
“老田,你们也来啦!”光头汉子也抱了抱拳,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这时苏叶注意到,他裸露出的双手不仅筋肉虬结,而且色呈古铜,似乎隐泛金芒,好像刷上了一道金漆,让苏叶不由略微愣了愣,偷偷瞄了他的光头一眼:幸亏他脑门上没见戒疤,不然我真以为他是穿越过来的少林寺铜人了呢!
几人略略寒暄,段司徒便引入了正题:“**猖獗,不得已请动诸位豪杰,万望诸位大展身手,护得我一家老小平安呐!”
“放心吧,段司徒,有我们金刀门十几个弟兄在,这甚么劳什子**胆敢过来,必教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光头大汉拍了拍胸脯,抢先应答道,只是这话里隐有专美之意。
田德刚目光闪了闪,沉声道:“胡兄所言差矣,这邪魔一夜作案十余起,位置遍及全城,张家雇来的护院都不是一合之将,此等身手,绝非籍籍无名之辈。若是傲慢自满,不知精诚合作,那么张富户家,便是前车之鉴!”
这话让光头大汉微感不悦,他不禁闷哼一声:“你可别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金刀门的儿郎尽是一个顶俩,早就摩拳擦掌,就等那邪魔现身,可不像某些门派,一共就来了这么几个人,看起来还都畏畏缩缩。”
他目光所及,视线便在神色紧张的方文矩和稍嫌年幼的苏叶身上瞟过,神情间隐有不屑。
田德刚神色微变,就要争辩,这时段司徒连忙打个哈哈道:“诸位稍安勿躁,大家能来这里,都是我段某人的朋友,别因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家强,你带他们先去后院稍候,多多照看一番,可别怠慢了贵客!”
田德刚看了段司徒一眼,这才隐忍下来,只是神色已十分冷淡。光头大汉冷笑一声,跟着段司徒便自去了。
田德刚目送他远去,才吐出一口闷气,回头道:“走罢!”
几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段家强带领下,沉默着走进后院,便看到宽敞敞的一个大院中散了好多人,竟微有拥挤之感。
苏叶略一凝神,便注意到其中有约摸一半人都是身着统一的黄衫,腰间佩一把大刀,臂膀皮肤则是和那光头汉子一样泛出带有光泽的古铜色,想来是功法同源所致。
这些人便应该是那金刀门的弟子了,竟有这许多人来!苏叶微一思忖,忍不住偷眼看了田师兄一眼,果然便见他脸色也阴沉下来,不由心有戚戚道:金刀门人来了这么多,高手还去做了段司徒的贴身保镖,而我们水意门说来还是他儿子的师门,却也只是来了寥寥数人,还明显良莠不齐,在旁人心中的地位高低一望便知,也难怪田师兄如此气闷了!
而他们这几人走将进来,院中也早有人留意,马上便有一名金刀门弟子越众而出,边走边拱手笑道:“哈哈!段兄,你可算来了!我刚还问怎么还没见到你哩?”
段家强笑了笑:“我这不是来了么?王冲,嘿嘿,几天没见,你又壮硕了些。”
“哈哈!哪里哪里?”王冲哈哈大笑,嘴里谦虚,脸上却十分得意,忍不住便将两臂弓起。
也不知是他催运了力道,还是阳光的自然反射,只见王冲的两边肱二头肌,俱都高高鼓胀,泛起一层油亮的金光。撑开的血管虬结盘错,如蛇跳动,看起来分外震撼人心!
施瓦辛格秀肌肉啦!苏叶差点便要脱口吐槽,心道幸亏我们几个是糙汉子,要是来几个年轻软妹,还不得失声尖叫啊!
虽然吐槽,但他还是仔细观察一番,很快便有了旁的思量:
有道是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举凡用大刀者,必有惊人臂力,这金刀门既然人人带刀,那让双臂皮肤变作古铜的功法说不得便是他们打熬身体的秘方。
师父曾讲解过,武术之道,大抵可分为炼体、炼气、请神、驭物等诸多法门,自己修习的水意诀乃是典型的炼气法门,讲究气生丹田,周而复始,再由内及外浸润身体,属于内家功法。而炼体功法则恰恰相反,先是打熬催发身体特定部位,可能还辅以灵药,渐渐让该身体部位产生神异,再由外及内、由此处及全身,以收增长功力之效。
这样想着,他仔细观察,果然便看出金刀门的弟子双臂袖袍都是高高鼓起,个个都看起来颇为粗壮,想来便是对双臂着重锻炼的结果。
这么说,他们金刀门当是主修炼体功法,再以此为根基修习刀术了。苏叶正若有所思,便见王冲扫了水意门众人一眼,轻咦一声道:“咦?水意门的郑远怎么没来?他要是在这里,还能有些用处。”
这话颇为打脸,田德刚顿时便踏前一步,“当”一声重重将手中长枪一顿:“怎么着?师父不在,我们几个也尽够了!小子,别以为在金刀门里头做个劳什子少门主便能横行无忌,嘴里给我放干净些!”
哪知王冲却分毫不让,脸孔一板,大喝一声:“知道爷爷是少门主,还敢这样说话?凭你也配!弟兄们——”
随他呼喝,原本散落在院中的金刀门弟子马上便涌了上来,水意门几人身边顿时便围了个水泄不通!
“锵啷”声不绝于耳,满眼尽是明晃晃的长刀,一声声斥喝震得耳廓嗡嗡直响!
林翔羽、方文矩哪层见过这等阵仗,一个枪身横拦、一个长剑出鞘,全身紧绷做好了迎敌招架的准备,但是田德刚和苏叶却身子不动,只是手按枪杆,戒备地打量左右。
这些金刀门弟子看似鼓噪吆喝、一拥而上,其实却又都隔了三五步的距离,并不真的要抄家伙,明显是威慑意味居多。田德刚心里敞亮,忍不住斜睨了那耀武扬威的王冲一眼,冷冷道:“嘿!这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不成?小子,这么点人,份量还不曾够!”接着他的视线,却直直盯在段家强身上,语气很有些意味深长:“段师弟,你可想好了,就站在那里么?”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段家强站立的位置刚好和几个师兄弟有了一些距离,金刀门的众人刀锋所指,却并没有将他囊括在内。
这时段家强才打了个哈哈:“诶,大家都是来我段府出力的,可别伤了和气。来来来,都别僵着了,把家伙放下,咱们有话好说。”
“要不是看在段兄份上,我管教你知道我的厉害!收家伙!”王冲一声令下,金刀门一众弟子们才纷纷收鞘退后。这时段司徒匆匆赶来,脸上隐见汗珠,声音都尖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刚走到前院便听见后院叫嚷声传来,还以为是**现身,几乎要吓得腿软,结果匆匆赶来,却不见有厮斗模样,不由愣了愣。这时已有下人三言两语向他交代了这边纷争,段司徒一听之下,不由微起闺怒,狠狠瞪了段家强一眼,转而安抚道:“大家且消一消火,武者间争强好胜,也是自然,但却切切不可伤了和气。大家同在这榆林郡城之中,乡里乡亲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我做个和事佬,等这边事毕,给诸位设宴说合一番,化干戈为玉帛,你们看意下如何?”
他本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冲田德刚两人又都是他雇佣而来,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件事便当揭过不提。
苏叶、林翔羽、方文矩三人孤零零呆在院中一角,方文矩明显紧张残存,想把长剑插回鞘内,可是颤抖的双手不听使唤,试了四五次才插进去。
苏叶看在眼里,正不知如何劝慰,林翔羽却忍不住道:“方师兄,你也太孬了吧!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拼他妈的!”
方师兄脸色更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让林翔羽只能无奈摇头。这时便看到田德刚神色阴沉地走了过来,林翔羽连忙踏前一步问道:“田师兄,怎么样?”
田德刚顿了一顿,才低声道:“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什么?”林翔羽胸膛起伏,忍不住愤愤出声:
“这群狗日的欺人太甚,挑衅明显,田师兄,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已然回过味来,立时便明白刚才的一场分明是金刀门提前设计,故意为之,摆明要给他们水意门一个下马威,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怎么出?田德刚心中微微一叹,忍不住瞟了几人一眼,但见方文矩怯意未消,林翔羽稍嫌稚嫩,唯有苏叶依然神色沉着,从容不迫,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小子,自然便容易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先静观其变吧!往后恐怕还有风波呢!”田德刚微微一叹,沉声说道。
……
这边厢,光头大汉正跟在段司徒身后,略带点谄媚地笑道:“嘿嘿!司徒大人,您别生气,儿郎们不懂事、没规矩,回头我一定严加管教!但是吧,总让大家伙儿呆在偌大的院子里,如一盘散沙也似,却也不是个办法,若真有歹人过来,这却怎生是好?”
段司徒不由回头瞟了光头大汉一眼,他久在官场、年老成精,霎时间心头已是雪亮:
看来胡勇这厮是想争取一下这护院的主事啊?这倒也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目下的护院人手里,除了原先延请的伙计,便是他们金刀门、水意门,和一些旁的散人。若是他占了这护院主事,说出去自然更显本事——本来田德刚据说也是武艺超群,颇得人心,只是一来便被摆了这一出,若真由他做护院主事,只怕难以慑服这群金刀门的人马,反而平生祸端。嘿!胡勇这小子看似粗豪,小算盘却打得着实精妙!
但他心中早有其他人选,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是不停安排旁的事宜,对护院主事一事只字不提。
这般忙进忙出,院中的人手越聚越多,各自闲叙吆喝着。而胡勇几番催促试探,段司徒都丝毫不露口风。只是眼看日头渐渐偏西,他的神情也隐隐焦灼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忍不住来到大门处,左右张望起来。
院中越发嘈杂,却也泾渭分明,金刀门的人很自然地拢在了一起,还有一拨人衣着各异,聚成了另一堆,那是段府原本的护院。像田德刚他们这种外来的、人数又少的,则星星点点散落在院子里的各处。
这场合显然不适合来回走动,也不方便习练拳脚,苏叶站了良久,委实闲得无聊,便不自觉地双手虚抱,站起桩来,权作打发时间。
这桩法也是水意诀中的法门,讲究的是静中求动、动静相生,以资增长功力、磨炼心性之效。苏叶平时练功间隙,也常常站一会儿桩,以劳逸结合,舒缓疲惫的身体。他法门早已十分熟络,因此不消片刻,便如往常一样双目微闭,于站桩中自然进入了那物我两忘的入静境界。
“不是吧!在这里站桩?”一旁的林翔羽颇感无语,仔细打量了半晌,只见苏叶神定体松,呼吸绵长,宛如老僧,倒似真的入静了。田德刚原本不露声色,此时也忍不住意外与赞赏地看了他一阵,心中一动,竟也双手虚抱,与苏叶一同站起桩来。
此时院中尚自嘈杂,让田德刚多少有些厌烦,一时半刻也未能入静,但他毕竟修习日久,功力精深,又调息静气了一会,也终于缓缓平复了心境,开始默运功法。
林翔羽瞅瞅苏叶,又瞅瞅田德刚,忍不住拉了拉方文矩的衣袖,低声道:“方师兄,要不……咱们也站会儿桩?”
“不……不了吧,我心里有些乱,肯定静不下心去。”方文矩扫了眼四周,摇了摇头,带着点退缩地说道。
“何妨试上一试?”林翔羽鼓动无果,想了想,便也像两人一样拿桩站定。
只是他每次作势,都感觉周围的嘈杂声纷涌入耳,连带着心中也是杂念不休,直试了好半天,都只是心浮气躁,怎么也定不下来。
“哎,真有你们的!”
他终于长吐一口气,悻悻收势,半是佩服半是失落地说道。田师兄倒也罢了,每日代师授艺,功力自然不凡,可苏叶明明比他入门还晚许多,竟也有这等养气本领,让他心中涌起了某种莫名滋味。
就在此时,便见原本“钉”在地上的苏叶双目陡睁,忽地弹起身来!
原来他也熬不住了!林翔羽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丝喜悦,便听苏叶低喝道:“小心!有高手过来!”
仿佛应和了他的话语,院中陡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竟让人从深心处平白泛起一丝冷寂的寒意!
“谁?”大门处,胡勇双目陡睁,一闪身便挡在段司徒身前!在这邪门的阴风中,他忽感一道缥缈的身影在极速接近!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胡勇不敢有丝毫轻忽,双臂运足了十成功力,一双金灿灿的肉掌狠狠向前拍去!
“砰!”
但听一声沉闷的爆响,他竟已闷哼着连退两步,一张光头憋得通红!
段司徒身前,忽有一个男子现出身形,他缓缓收回还在袅袅飘散白烟的双掌,瞟了兀自震骇的胡勇一眼,笑呵呵向段司徒抱了抱拳:“段司徒别来无恙,山高路远,是以来迟,还望见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