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与不见,都只有一条路,不是?”
我迅速镇定下来,抓住对方的手腕,猛的转过身。
我清楚自己的这具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且不论对方身手讳莫如深,就算是寻常的莽夫,我此刻也未必能拿下。
倒不如,豁出去赌一把。
送他去不了忘川,那就记住断送自己命的面目。
落入眼帘的那张脸,眉眼如画,面若冠玉,一双眸子讳莫如深。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孤注一掷转身,他有片刻的怔愣。
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一下,接着一下,砸在我的心口,隐隐作痛。
我想过对方黑衣遮面,想过对方面目狰狞,想过对方也是朗朗少年……
但我没想过,对方竟然是我朝夕相处,自责没有能力护住的……傻子!
他的目光,不自然地避开我的直视,眉眼间,没有了往日的痴傻模样。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但他自身上散发的那股遗世独立的疏离感,多了一丝冷峻,判若两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恨不得看穿他那张无害的面目下隐藏的一切。可一时间,我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应付眼前的一幕。
一个人,怎么可以隐藏的如此之深,怎么可以将人心利用的如此之透?
心底的愤怒,远远不及被人当做傻子利用的悲凉来得令我措手不及。
他是我来到这个世间,第一个认为很单纯,需要我保护的人。
可眼前的一幕,清清楚楚的昭示着,从江县到临安,我只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
我自认为的伸张正义,不遗余力的保护弱小,只是他的算计。
可笑的是,我刚才为了他,拼命的替他报不平,替他手染鲜血。
他却隐藏于暗中,冷眼旁观。
如果,我刚才不敌,他是不是还要看着我,为他拼死,隔岸观火?
“赵圳。”
良久,我平复心境,看着傻子。准确的说,看着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五皇子,心底浪潮涌动,五味杂陈。
“给我个理由。”
我避开脚边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床边,掀开被刺成筛子的被褥,露出不成样子的枕头。
刚才不过是电光火石间,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摘了出来,冷眼睨着房内的杀机。
可怕的是,我竟然毫无察觉。
他的身手,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
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一袭白色锦缎束衣,勾勒出结实的身躯。
他很清瘦,但不孱弱。
就是这样一个,清清瘦瘦,顶着痴傻无害面容的人。瞒天过海,瞒过众人的眼线,从犄角旮旯村,步步算计,重回权利漩涡。
这般深沉的心机,我该庆幸,他没有对我出手。
赵圳不语,但并未拒绝。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打量着我。
我坐在脏乱的床上,擦拭着匕首,双眼沉重。
良久等不到赵圳的解释,索性仰躺在床上,溅起一床散落的棉絮,仿佛是冬日里纷飞的白雪,落在我的眼睑上,落在我的鼻子上……
我的眼睛,很困倦,我的身体,很沉重。
被人欺骗的感觉,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却也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为了活命。”
过了很久,久到沉沉的倦意已经席卷了我的意识,赵圳才薄唇轻启。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很冷。
没人知道,我紧握的手心,冷汗涔涔。
意识迷迷糊糊间,似是有人点了我身上的穴道,身上暖暖的,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这具身体,到底是肉体凡胎,经不起折腾。
……
次日,等我醒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和煦温暖,带着惬意。
我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完好,身上盖着崭新的锦被,目光扫视四周,房内的布局典雅规整,根本看不出这里昨夜经历过生死搏斗。
不对,这里不是赵圳的房间,是太初宫闲置的宫女房。
我掀开锦被,从床上下来,经过一夜的休整,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我记得昨夜我倒在了赵圳棉絮纷飞的床上,抵不住困倦陷入了昏迷。
赵圳房内横躺的尸体,狼藉的搏斗现场,今日一早铁定会被人发现,他一个“傻子”,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我推开房门,顾不得多想,摸索着记忆中太初宫的布局,抄了一条捷径,朝着赵圳的房间靠近。
赵圳的房间外,聚集了很多兵卫,手握佩剑,虎目圆睁,将整个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我屏住呼吸,藏于角落处。
昨日太初宫遇刺一事,只怕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浪。
明知赵圳不简单,隐瞒了自己这么久,但我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昨夜留下我这条命,想必也是做了一番斗争。
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我都懂的道理,赵圳不可能不懂。
我拉住一名宫女,故作不知,从宫女的口中打探出了不少消息。
“五皇子昨夜遇刺,险些丧命,如果不是御林军统领及时救了五皇子,你我的小命,今日都得给五皇子陪葬。”
宫女心有余悸,阐述着她的所见所闻。
“不过,你的命可还真大,昨日五皇子遇刺,偏偏你去了别的房中休息,躲过了一劫。你是没见五皇子的伤势,被刺客一剑刺中胸口,流了好多血,吓坏了一众人。”
昨夜那几个刺客,都死在了我手上,赵圳根本就没有出手。难道还有其他刺客?
“五皇子现在哪儿?”
我故作劫后余生状,不着痕迹的问出自己想知道的话。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心知肚明。听宫女的意思,没人知道我昨夜在赵圳房中,也没人知道,是我杀了刺客。
赵圳把我从此事中摘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很显然,目前的我,对他还有用,他不想我折在此事中。
“五皇子受了重伤,眼下在偏殿,正由太医在救治。”
我应付了几句,抬步朝偏殿奔去。
赵圳昨夜的那句,“为了活命”,话中的无可奈何,透露着酸楚。
我摸不清宫女话中的真假,但我不怀疑赵圳会为了遮掩事实,挥刀自残。
在张记当铺的暗室中,以他的身手,那三个人根本碰不了他一根手指头。可他宁愿硬生生装傻充愣,忍受被人在身上扎十七颗钉子,也不愿意暴露自己。
他的隐忍,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如果不是昨夜的阴差阳错,或许这辈子,我都察觉不了他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