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外突然变得急促的风声和不易察觉的脚步声,令我警觉。
眼下半夜三更,众宫人已经入睡,不可能还有人在走动。听这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对方应该是刻意放轻了脚步。
我迅速从窗边翻身下来,合上窗户,躲在房门后,拔出腰间的匕首。
今夜太后寿宴,王世子才捅破傻子在宫里的消息,就已经有人按奈不住了吗?
这些日子,在这座固若金汤的宫墙之内,我对这宫里弯弯道道的把戏,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了解。
傻子的膳食,莫名其妙会出现相克的食物,银针会时不时呈现黑色,枕头底下会突然出现不易察觉的蝎子毒蛇......
想要傻子命的人,从我和傻子被孙胜带进宫的那天起,就已经蠢蠢欲动。
今夜,只怕也是个不眠之夜。
屋外的脚步声,越发靠近,应该有四五人。
我屏住呼吸,藏身于暗之中。
良久,没有等来对方破门而入,房内却飘来一股奇怪的香味,令人昏昏沉沉。
我的心咯噔一沉,迅速扫视四周,房门窗户完好无损,目光倏地落在房梁上,一根细长的管子,正在朝房内冒着青烟。
糟糕!
才片刻的功夫,四肢开始乏力,头脑开始昏涨,我勉强背抵着墙壁,不倒下。
好强劲的迷药!
“来人......”有刺客!
我话还未出口,倏地,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心底翻涌过惊涛骇浪,心口突突地猛烈跳动。
该死!
屋内还有其他人!
“别出声。”
对方低沉的嗓音,附在我耳边,很陌生。
屋内已经蹿入了四五个黑影,身形高猛,手持泛着寒光的刀剑,齐齐朝床上熟睡的傻子围攻而去!
电光火石间,数把冰冷的刀剑,刀刀落在床上,精准,致命。
什么是无能为力?就是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意的东西,消逝在你面前。
意识已经变得浑噩,浑身像是散了架,凝聚不了一丝力气。我一咬牙,握紧右手中的匕首,狠狠朝自己身上划了一道口子,清晰的痛楚,令我的意识清醒不少。
我撞开捂住我的人,再次握紧手中的匕首,冲向黑衣人,狠狠地刺进其中一人的脖子。
而床上,已经被捅成了筛子。纷飞的棉絮,似是在昭示着这惨无人道的一幕。
心底的愤怒,就像藤蔓,抑无可抑,席卷我的四肢百骸,支配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红着眼,一刀一刀,割断他们的脖子……末了,不解气的补了几刀。
等一切归于沉寂,我喘着沉重的粗气,睥睨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的几具尸体,抓住屏风,支撑着站立,双腿颤抖的厉害。
身上负了几处伤,血,顺着衣袖,滴答在地,醒目,刺眼。
这具身体,到底是太弱了,经不起这般折腾。
望着一室的狼藉,我抬着虚浮的脚步,颤颤巍巍挪步到床前,竟有些害怕,揭开床上被捅成筛子的被褥。
我以为,我能护他周全,能护他与北冥公主联姻。
可我,居然连一个傻子都护不住。
到底是我大意了。
胸口闷闷的,沉重的我喘不上气。
这大概,就是苍生口中所说的“难过”。
“你很伤心?”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双手,扼住我的命脉。
我心惊!
我怎么忘了,这房内还有一个人!
对方在我身后,我看不清其面貌,不知是敌是友。
刚才我和几名黑衣人厮杀,此人作壁上观,可以断定与黑衣人不是一路人。
今夜,到底有多少人,盯上了傻子?
睨着床上狼藉的一幕,我的眸子彻底暗沉下去。
“不想死,就放开我。刚才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识趣的就自己离开。”
我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冒然出手,也没有精力对付。
此刻的我,连站着都耗尽了力气,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你为何,要为一个傻子拼命?”
对方的语气,毫无波澜,但隐隐有一丝困惑。
“那你又为何,要杀一个傻子?”
我反问,将后背抵靠在对方身上,我已经站不住了。
对方的身形明显一怔,扼住我脖子的手,一松。
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我在赌,赌对方,对我没有杀意。
显然,我赌赢了。
“你可后悔?”
对方并未推开我,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很冷。说的话,很莫名其妙。
为了不激怒对方,我很识趣的回答对方不符身份场景的问话。
“后悔,后悔陪这个傻子来临安。如果没有来临安,或许,他还是村长的心头肉,还能活的好好的。”
临安错综复杂,权贵云集,一个身份高贵的傻子,丢到这里,无异于把羔羊丢到虎狼之中。明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等这一幕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我心底还是一阵沉闷。
“你呢,半夜潜入太初宫内,目睹傻子被杀,是来救人,还是来杀人?”
我话锋一转,猛地转过身,手中的匕首,从他的脖颈处划过,划出了一道弧线。
很可惜。
没有碰到他。
我不喜欢受人钳制,不管有没有危险,我都不喜欢。
何况,他的目的也是傻子。不管他有没有出手,都不可饶恕。
“下手,可真狠。”
对方身手很快,淡淡然地躲过我的攻击,隐身于暗处,言语中仔细听隐隐还有一丝愉悦。
“没能一招刺穿你的脖子,我很惭愧。”
我扶住一旁的柱子,半跪在地,对此人不敢掉以轻心。
我刚才的那一击,换做常人,早一刀毙命。
可他,竟淡淡然地躲过了攻击。
他的身手,高深的令人感到恐惧。
我轻敌了。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扫视着四周,竟然察觉不到对方一丝的气息。
此人身手,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刚才几个黑衣人,在几里之外我就察觉到了他们。可此人,与我在同一屋子里,我却察觉不到他的丝毫气息。
他要杀了我,轻而易举。
“是人,何必躲躲藏藏。这屋子里,喘气的就只有我跟你,你遮着掩着,有意义?”
我故意言语激将,心底有几分发怵。
对方置若罔闻。
空气中陷入一片死寂。
“见过我的,都成了死人。”
良久,低沉的声音,自我耳根后传来,我右手上的匕首,已被对方拿掉。
“你也想见吗?”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也想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