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立堂在于都察院最偏僻处,还未走到门前,一股腐尸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众人连连闭眼咳嗽。
滕立良鼻下系了一块方巾,他一向气喘,闻不得这鹤立堂的味,他朝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鼻音湿重道:“若是有忌讳之人,现在便可退出。一旦进入鹤立堂,考试结束前便是死在里头也不会被抬出来!”
孟良站在门前,幽幽接道:“若是死在里面,尸体是不予归还家属,各位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有个胆大的高声问道:“尸体不予归还,那是葬在都察院后山么?”
滕立良避开风口,冷冷道:“你以为这里面都是乱葬岗里拉来的主么?”
这话一出,立即有八人表示要退出,云音挤到冯莲花身边,劝道:“这里面全是腐尸,你是女子,若是被惊了,可还了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冯莲花摇了摇头,她若是怕腐尸,这临床医学的毕业证也是白拿了。
“音公子不必为我担心,咱们如今算是竞争关系,各凭本事便好。”
冯莲花搓了搓手,拿出帕子递给云音一条,自己也学着滕子良的样子绑在鼻下,喃喃道:“就是不知道里面尸体保存如何,要是直接上手,可就有些不讲究了。”
冯莲花也没细看云音的神情,她在极力开拓人生,便是对他有些好感,也应当停下来。
不然就只能永远困在小说的剧情中。
她深深吸了口外面还算新鲜的空气,第一个踏进了鹤立堂,云音沉着脸,紧跟着人群走了进来。
鹤立堂中共有六间尸房,每间都停放着一具惨死的腐尸。
但现在只有三十三人,规定五人一组,那就有三人要承担更多的工作。孟良略微沉吟,冷漠道:“原定五人一组,可自由组合。”
学子们多数来于知味书斋,相熟甚多,很快便剩下冯莲花、云音和另一略微年长的男子。
冯莲花倒是没什么,倒是那位年长的男子极为不满,他站在孟良面前,用手指着冯莲花怒道:“孟大人,学生觉得此举不妥。女子阴气盛,万一诈尸,伤及无辜,都察院一世英名尽毁!”
他自小信奉鬼神之说,此刻急火攻心,恨不能立即将冯莲花赶出门去。
见孟良无动于衷,他忍不住啐道:“女子者,本就是以色侍人。孟大人今日不听学生良言,莫不是已被这女子蛊惑!”
这番话说得无凭无据,冯莲花气结,忍不住冷笑道:“兄台一番话,可真是让人大开眼见。不知兄台家中可有母亲、妻女?若是她们听到兄台今日之言,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之前滕大人也说过,都察院做事要讲证据证人证词,不知兄台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没有,便是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看兄台也是读过书的,难道先生便是这么教你为人之道?”
“你一介女子,若不是以色侍人,怎得能过了初试?”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狞笑道:“我本想替你留些脸面,既然你牙尖嘴利,想必也不知脸面为何物。刚刚孟大人见你时表情极为不自然,初试过后唯独对你笑脸相迎。你若说没事,那就只当这三十三人都是傻子!”
“张立德?”滕立良缓缓叫出他的名字,着实无奈道:“可惜了,名字虽取得好,但人的确无德。”
张立德不服气,他眼瞅着孟良一句话都不说,以为自己猜的准,更加肆无忌惮道:“滕大人与孟大人同为都察院副指挥使,但你官阶低于孟大人,如今被我抖出这种丑事,自然要护着上级,今日便是左都御史来了,我张立德也是这话,绝不改口!”
“当真?”从尸房里传出一记女声,亮若洪钟,底气十足。
孟良与滕立良连忙躬身,只见一位妇人几步便到了张立德身前,她脸上带了整张面具,只露眼鼻嘴,左手僵硬地垂在身侧,冯莲花粗略一看,那上面满是烫伤,只见妇人单用右手,一把提起张立德,“怎么,女子过了初试便是有不当交易?”
“你虽为男子但却无胸襟,本事不大,嘴倒是挺臭。前几日,便是你在街上殴打自己老母吧?”妇人猛地将张立德摔在地上,“无德之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进我都察院!”
她一双眼精光烁烁,蹲在张立德身前,狠狠道:“若是再让本官发现你殴打老母,便是本朝律法不管,本官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张立德心下发慌,喏喏道:“我的确对自己老母不孝,若这也是理由,我认了!那冯莲花也应当被除名,谁知道她与孟大人之间是不是清白!”
“不见棺材不落泪,临了还要往姑娘家身上泼脏水。即使如此,本官也就不给你留面了。”左都御史瞥了孟良一眼,孟良清咳两声,高声背道:“张立德,男,淮阳人,六岁初入学堂,因偷盗被赶出。随母迁至上京,十五岁再入知味书斋,屡次偷取同窗财物,夫子怒极,欲逐,母于雨中跪立不起,夫子感动遂悉心教导。然死性不改,三年后污蔑夫子幼女名声,迫使夫子嫁女。”
左都御史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拍手,奚落道:“张立德,你可真是人中典范。孟良,接着背!”
“次年,发妻欲与之和离,张立德于街头暴打发妻,直至小产。恰冯相经过,得知始末,准予和离。今年三月,张立德于翠微酒楼听到冯府嫡女冯莲花的消息。四月,花十两银子于苏棣棠贴身丫鬟处得知冯莲花行踪。”
“看来你又想故技重施,想借故毁了冯莲花的名声。”左都御史厌恶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的张立德,凉薄道:“我当你真是什么狠角色,没想到不过区区百十来字就让你仓皇失措。在都察院污蔑朝廷命官家人,你也真是狗胆包天!”
“来人,拖进舌狱,他不是最喜欢胡说一气么,让他从此开不了口!”
左都御史收拾完张立德连带着瞅了瞅冯莲花,轻飘飘道:“女子出仕,会遇到比这恶心千百倍的话,你若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你家世好,求娶的人大把,何必淌这浑水?”
“等以后受了伤才后悔,就晚了!”
她举起自己左手,露出的地方触目惊心,“你看,这便是女子进都察院的下场,怎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