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相爷听着管家细细禀报,捂着头不知是哭是笑。
三月五日,小姐练习扎马步,不到半柱香,弃之。
三月六日,小姐练习舞剑,剑未出鞘,剑穗断,不吉,弃之。
三月七日,小姐练习扔飞镖,脱靶,弃之。
…
三月十日,小姐急奔,下人惶恐,惊之,掉入莲花池,弃之。
三月十一日,小姐与苏姑娘弈棋,连输三盘,弃之。
…
三月十六日,小姐即兴赋诗一首,下人问及典故,怒之遂弃。
三月十七日,顾府书信一封,德和园书信一封,皆为邀约。
“嗯?”
冯相爷往椅背一靠,眯着眼问道:“莲花的意思呢?”
“小姐全都烧了,正在院内读书。”管家一脸骄傲,自家小姐一向不喜欢读书,这次能下定决心,先夫人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看的什么书?还是姑娘家那些话本子?”
冯相爷好奇,突然想起前几日莲花闹着要解除婚约,他眉头一跳,糟了,怪不得又不满意顾家那小子,难不成是要学着话本子上的那些浑话,与人私奔?!!
他眉头紧锁,莫不是莲花身边还有他不知道的男子出现?
管家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小姐看的乃是兵书!”
“兵书?你个老东西,是不是看花眼了!”冯相爷惊的坐直了身子,心里直犯嘀咕:那傻丫头不会当了真吧?
一说此事,冯相爷心中苦涩难解,他那日被冯莲花烦的头痛,随口允诺:“只要进了都察院,便不再干预婚事。”
当今圣上求贤若渴,允许女子出仕。世家女子也有些出来做官,多数都是些宫中女官。极个别入了朝,也都没有好下场,非死即伤。
好在莲花一向七分冲劲三分热度,等这段新鲜劲过去了,她自然就知晓女子进入都察院可是难上加难的。
冯相爷微微放下心神,朝局犹如静水流深,任何一方势力贸然出手,都会将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眼下文武百官虽同朝为臣,却是各为其主。
若说圣上亲躬,臣子本不该有其他心思,坏就坏在那年威虎军变。
守卫军军变,宫中死伤无数,就连太后也是躲在死人堆里才侥幸逃脱,更别提年幼太子,等三王奉命重守上京,才发现皇后与太子再也没了踪迹。
太子失踪,国之重难。太后亲自选后,以期再立国之根本。
等圣上班师回朝,至今再无所出。
圣上无子,旁系唯有三王一家可靠。
能入朝为官者,都是人精。此间算盘打得是噼啪作响。
再说顾国公,此人早年军功赫赫,因伤卸甲已有三十年。威虎军变也是他率家丁与三王里应外合,才能迅速平息。
冯相爷在朝堂二十载,深谙人情世故,此次联姻,也是为彼此买个万一。
只可惜,莲花这性子着实太任性了些。不然,顾府定能护她周全!
“老爷,小姐对此次婚事实在排斥,苏姑娘近日又活动频繁,也算在京中世女中站稳了脚跟,她们二人…”管家越说声音越小,他在府中多年,还是看不懂冯相爷为何纵着苏姑娘抢小姐的姻缘。
“既是姻缘,若能这么容易就断了,也不是什么好姻缘。”冯相爷摆了摆手,他心中有数。
威虎军一事压了八年,如今各路人马都往京中汇聚,看来以后不会太平!
冯相爷沉思片刻叮嘱道:“跟都察院的巡捕司左副指挥使打声招呼,若是莲花投考,就收在他门下。”
“老爷是想日久生情么,那顾公子便是巡捕司右都副御史,老爷此举高明,小的这就去办!”管家喜笑颜开,连忙退了出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本朝都察院分三司五院,三司分别是审议司、纠察司、巡捕司。
五院中,文治院主理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吏治院与吏部协同负责官员考察;法治院主与刑部、大理寺会审重囚;巡按院则是外派巡按监察御史负责举国上下的纠举奸邪;监理院主责都察院内部监察管理。
三司统领五院,又设左右都御史、左右都副御史、左右副指挥使,且以左为尊,左使多在朝堂,右使常在外。
冯莲花思考月余,都察院里三司五院哪个都不是美差。
论起究竟,主要她自己武不行,文也马虎,若不是脑海里的唐诗三百首,哪里有什么惊世之才,都察院笔试自然不会让众人作诗,看来自己连报考文治院也很悬乎。
至于三司,顾易在巡捕司,她自然不能去凑这个热闹。
思来想去,还是监理院似乎清闲些。她琢磨着,作为冯相爷唯一的嫡女,若是在勤勉一点,进监理院应当不是难事。
冯莲花小算盘打的精,每日里不是看兵书便是背诵监理律,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她又藏了小心思,也并未向他人打探考试消息。
很快,昼夜交替,时光流逝。
四月初五,都察院院试。
今日一大早,小曲就依照吩咐准备了一根炸油条和两个煮鸡蛋,而且冯莲花还特意嘱咐过,摆盘一定要油条在前鸡蛋在后。
炸油条到是不难,可这前后指的到底是何方向?
小蔓替莲花换上新做的学子长袍,又将她一头青丝高高束起,见小曲还拿着油条发愣,连忙凑了过来,压低声道:“怎么还愣在这?今日姑娘大考在即,定是从书上看来这种祈福的法子。摆盘可马虎不得,万一坏了兆头,岂不是坏了姑娘大事?!”
小曲紧张得结结巴巴:“可是何为前何为后?若是前为尊,那就可以摆在东位。”
冯莲花耳尖,她接过油条,笑眯眯道:“莫要紧张,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妨事的。”
她咬了一口油条,又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一碗热粥。整个人撑的晕乎乎的,眼看就要出正门,管家摆了个手领着她直接往侧门走去。
侧门外两匹马正候着。
冯相爷今日休沐,一早就亲自去马库挑了匹良驹。
他牵着马绳递给冯莲花,眼中老泪纵横,“莲花,都察院可不是分男女的地方。你若去了,可要万般小心。”
“爹,你看你,我就是去考个试而已,怎么跟生离死别一样。”
“呸呸呸,童言无忌!”冯相爷抹了一把眼泪,看冯莲花的轻松不是装的,疑惑道:“你可知都察院考哪些科目?”
“不就是一场笔试么?”
冯莲花信心满满,这个世界她熟!
可瞅着冯相爷渐渐严肃的脸,冯莲花又有些失了底气。
冯相爷深吸一口气,尽量将语气维持在平和状态:“都察院院试重过程,往往都是在模拟办案中选拔人才。”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管家,接着道:“始于笔试,却不拘泥于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