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车子里,白倾念的脊背冒出一层冷汗来,她下意识地抓住顾景年的手臂,顾景年腾出一只手,沉默地反握住她。
白倾念想到谢瑶出事,最着急的人是陈柏陌,便又拿出手机联系陈柏陌,但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她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病房后,池北辙和李主任站在门外,看样子是陈柏陌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白倾念跑过去抓住池北辙的手臂,“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池北辙看到白倾念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说话的时候,眼中满满的泪水又要溢出来,本想伸手抱她一下,谁知柯雅韵突然上前,一把扯开白倾念的手。
柯雅韵站在池北辙面前,笑着对白倾念说:“瑶瑶出事的时候,顾少奶奶不正和顾少睡觉吗?我们哪敢轻易打扰。”
柯雅韵是铁了心要得到池北辙,说这话是故意刺激池北辙,同样也在暗示白倾念是有家室的人,不要来和她抢男人。
但白倾念压根懒得理她,红着眼睛问池北辙:“阿陌一个人在里面,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门不能从外面打开吗?”
池北辙推开柯雅韵,不顾柯雅韵难堪的脸,他走近白倾念,柔声说:“你先别急,我已经叫了开锁公司的人来。”
白倾念点头,迟疑片刻后,还是抬手敲门,“阿陌,是我。”
开锁公司的人已经过来了,正要撬门,陈柏陌突然打开门,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把白倾念拉了进去,再次从里面摔上门。
池北辙这才放下心来,从手术到现在,他一夜未眠,疲倦地抬起手捏着眉心,转身问杜华:“找到肇事司机没有?”
“警方在一栋废弃的工厂里找到引燃的车子,司机被烧的面目全非,暂时没有确定司机身份。”杜华略一沉吟说:“我叮嘱过警方,若是有消息了,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又是死无对证?池北辙拧起长眉,陈柏笙竟有如此大的胆子?他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把陈柏陌逼急了,和他翻脸吗?
或者陈柏陌的二哥三哥也参与了此事,想要离间陈柏笙和陈柏陌两人的关系,等到如今掌控陈氏的陈柏笙和持有陈氏大半股份的陈柏陌斗起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陈家内部竟然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吗?
池北辙是家中的独子,又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家庭里不会发生这种兄弟姐妹反目相杀的情况。
但在他认识的人中,盛祁琛便是整日周旋于豪门斗争里的人。
为了得到家产,盛祁琛自从20岁回到盛家,整整12年的时间里,做过太多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而他在暗中多次相助盛祁琛,因此他能体会到陈柏陌所处的是怎样一个充满厮杀的世界。
陈柏陌持有陈氏最多的股份,正因为不想和兄弟姐妹几人勾心斗角,才选择做医生,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不犯人,别人就不会犯你,他们觊觎陈柏陌手中的股份,除掉陈柏陌是早晚的事。
或许陈柏陌有保护自己方式,但是白倾念和陈柏陌来往密切,若是到时候连累了白倾念怎么办?
意识到这点,池北辙心下一沉,低声吩咐杜华:“以后找人暗中保护陈医生和谢瑶,以及白倾念三人。”
杜华应了一声,便打电话交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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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倾念进去不久,池北辙发来短信说他先回去,中午送餐过来,让她好好安抚陈柏陌。
她眼睛一酸,回了短信,抬起脸看到陈柏陌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仍在昏睡的谢瑶。
谢瑶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头部和脸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而眼睛四周不仅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神采,反而一片灰白黯淡。
光是白倾念就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抽疼,她更不能想象陈柏陌会痛苦到何种程度。
她并没有来得及问谢瑶的病情,但看样子谢瑶的脸似乎也受伤了,估摸着容颜会有所损伤。
白倾念想到往日谢瑶明艳娇俏的面容,刚止住的眼泪再次不停地淌了出来。
她站在陈柏陌身后,看到陈柏陌僵硬的脊背,走到身后抬手拍了一下陈柏陌的肩。
上一秒还如雕像一样的陈柏陌突然转过头,白倾念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一句“你别难过了,会没有事的”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伸出手臂揽住陈柏陌的肩,试图把陈柏陌的灵魂从悲痛中拉回来,“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吵起来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白倾念只能听到自己抽泣的声音,陈柏陌许久都没有回应她,直到她感到身形一个踉跄。
陈柏陌靠着她,把头抵在她的腰腹间,嗓音沙哑地说:“我追她出去后,抱着她说‘瑶瑶我们在一起吧’,她却只当是我想以和她交往为由,拒绝王孟琪。”
他还是第一次用一个男人,而不是长辈的姿势紧紧抱住谢瑶,用力把谢瑶揉进胸膛里,鼓足所有勇气,满怀期待地说:“瑶瑶,我们在一起吧?”
谢瑶挣脱他,反手一个耳光甩到他脸上,哭着质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王小姐,又无法拒绝你大哥,所以今晚才让我过来,陪你演戏?陈柏陌……”
她第二次叫他的全名,第一次是在她16岁生日那晚,她脱光衣服站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她,他断然拒绝后,她脸上也是那种绝望的表情。
白倾念眼中酸涩得厉害,想哭,却又怕陈柏陌受她的情绪影响,只能拼命忍着,唇角扯出弧度,笑得比哭还悲伤,“我当多大的事,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她醒来后你跟她好好解释清楚不就可以了?”
“误会?”陈柏陌喃喃重复。
他们之间从那晚他拒绝了谢瑶,第二日他装作醉酒不记得她要把自己身为一个女人最珍贵的清白给他时,就已经有了再也无法解开的死结。
白倾念故作轻松地安慰了陈柏陌一阵,陈柏陌也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是你已经不言不动地静了那么久。
白倾念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应了一声后,她慢慢地走出去。
中午的时候,白倾念刚下手术台,王静便告诉她谢瑶在一个小时前醒了过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让她过去看看。
她站在病患家属面前,听着对方感激涕零地道谢,突然想到昨夜的陈柏陌是以何种心情在手术室外等候的,谢瑶抢救过来时,他是不是也哭了?
想到这里,她无法再呆下去,和身侧的池北辙打了一声招呼,便换衣服去了谢瑶的病房。
她进去后看到陈柏陌挺直脊背站在病床前,脚边是碎裂的玻璃杯子,谢瑶拔掉针头的手指着门的方向,大声说:“滚啊!我叫你滚听到没有?我不想看到你!”
白倾念疾步跑过去,连忙拿了棉签按住谢瑶流血的手背。
谢瑶没有挣扎,她松了一口气,转头想让陈柏陌去叫李主任和池北辙过来,却看到陈柏陌白皙的左脸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几条抓痕处冒出血珠来。
白倾念僵硬地回眸,看到谢瑶指甲里面的鲜血,心中一股酸涩之意蔓延出来,忍泪对陈柏陌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陈柏陌一双暗沉的眸紧紧锁着谢瑶,里头浮动着绵长的血丝,就那样沉默地站着,好像没有听到白倾念的话。
谢瑶又激动起来,再次拿了玻璃杯子要砸过去,白倾念眼疾手快地夺过来。
谢瑶虚弱的身体重新摔回床上,一脸厌恶地吼过去,“你把我害成这样,还不愿意放过我是不是?你和那个女人结婚去啊!我没有你,照样能活下去。”
白倾念的眼眶红了一圈,“瑶瑶……”
谢瑶抓紧白倾念的手,用力掐着,闭着眼睛说:“如果他不走的话,我就不配合治疗。”
也不知池北辙是什么时候来的,走到陈柏陌身后,拍着陈柏陌的肩说:“你先回去吧,等会我电话联系你。”
陈柏陌宽阔的肩震了一下,似乎被池北辙这一拍,他的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一样,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起来,很久后才僵硬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
谢瑶突然睁开眼睛,看着陈柏陌寂寥落寞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最终消失在那扇门之后,她的眼角滑出泪水来。
白倾念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劝说,谢瑶越是不好受。为了避免感染,她拆了池北辙端来的器械盘里的棉签袋,取出棉签,沉默地把谢瑶眼角的湿润拭干。
病房里一片寂静,白倾念本想让谢瑶睡觉,谢瑶突然问她:“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倾念转过脸,向池北辙投去无措的目光,在她的印象里,池北辙是个很善解人意的男人,又比她大,自然更会安慰人。
池北辙眸中淌出柔情之意,随后坐到床沿上说:“在我看来,没有谁对谁错,只要这样做你心里能好受些,我想阿陌应该会理解。”
谢瑶那双平日里莹亮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一点光亮,她轻声说:“虽说大叔持有陈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但大叔一心不在陈氏上,又舍不得放弃父母一生的心血,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的一天,这场财产之战就不会停止。而我……是大叔最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