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到那些滚圆的泪珠子从妹妹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里淌出来,顺着苍白的脸滑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妹妹目光空洞地说:“若不是我和他还有一个女儿,我真想陪他去了。”
她说完又喃喃自语:“不过阿宇你放心,等我把我们的女儿抚养成人的那一刻,我一定会下去陪你。”
他突然松开妹妹的手,跑到洗手间里关上门,靠上身后的门,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他抱着头,痛苦压抑的哭声从膝盖里发出来。
他杀了妹妹最爱的男人,让妹妹一生都活在痛苦里,害得妹妹的女儿从小就失去父亲,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女儿,他可以想到以后妹妹的生活有多艰难,妹妹的女儿在缺少父亲的环境里长大,不仅性格上会有缺陷,还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骂成野种。
是他毁了妹妹一生,哪怕他有千万种理由,他还是赎不了自己深重的罪孽。
他早就后悔了,早想解脱了。
“请南小姐记住刚刚说过的话。”慕凌慢慢往天台的边缘后退,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嘶哑着声音说:“南小姐,请你帮我转告慕然,我对不起她,我不配做她的兄长。”
“慕凌!”南月看出慕凌的意图,一张脸顿时变得青白,满是惊恐地跑过去,一步步靠近慕凌,朝慕凌伸出手去,“你冷静点!”
天台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恒远的高楼上,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慕凌站在最高处,望着这世间的繁华,眼中的光影慢慢破灭,在南月靠近他的时候,他突然转身,闭着眼睛从8层楼上跳了下去。
“慕凌!”南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腿脚发软,栽倒在地上。
她趴在天台边缘,捂着嘴看着慕凌的身子下坠,很快被黑夜淹没,无声无息,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她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若是有机会,哪个人不愿意活下去?哪怕是牺牲别人,也要保护好自己,这自来是人类的生存之道。
若是慕凌不死,死的那个人就是她。
若是她狠不下心逼死慕凌,得知所有真相的顾景年,就会让她担起所有的责任,让她美好如花的一生在监狱里度过。
她还这么年轻,她怎么可能甘心?!
南月散在脸庞两边的头发被泪水打湿,她泣不成声地说:“对不起,请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我不会亏待你的亲人。”
池北辙和陈柏陌杜华几人跑上来,听到南月歇斯底里的哭声时,池北辙就知道自己来迟了一步。
他回头吩咐杜华和陈柏陌:“去和李主任一起救人,就算保不住他的一条命,也要给我留一口气在。”
程工程师的车祸原因多数和顾氏A市酒店项目有关,他猜想程工程师定是掌握了酒店项目的黑幕,罗佩云才制造了一场车祸,想杀人灭口,但是程工程师没有死,因此才有了南月杀人陷害白倾念的计划。
而顾景年虽然看穿了罗佩云的企图,但为保顾氏,顾景年还是顺水推舟,任由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顾景年算到南月为求自保会逼死慕凌,之后顾景年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程工程师和慕凌身上,到时不仅顾氏能保住,就连A市国际酒店项目背后的黑暗,从此也会再次被封藏。
在池北辙原本的计划里,若是程工程师不死,他可以从程工程师手上拿到顾氏A市酒店项目黑幕的证据,以此毁了顾氏。
但罗佩云的动作比他快。
罗佩云知道程工程师没有死后,罗佩云让南月处理,于是就有了南月胁迫慕凌杀死程工程师,顺便陷害嫁祸给白倾念一计。
这场局里,他到底还是输给了罗佩云。
若说唯一的转机,就在慕凌身上,因为慕凌作为凶手,必定知道南月和罗佩云不少事,只要慕凌不死,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十分钟后,杜华打电话过来告诉他,“慕凌因抢救无效死亡。”
池北辙头痛欲裂,抬起手揉着太阳穴,看到南月走了过来,他又放下手,拧眉看着南月。
南月目中含泪,声音悲凉地说:“如果这次算我输了,那么池少你何尝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你同时利用了顾景曦和顾景年两人,来保全白倾念,但这件事所有的功劳都被顾景年占了,白倾念怎么会知道你在背后为她做这么多?她只会看到做足表面功夫的顾景年,不仅会忽略你,甚至已经误会你了,我想她的心这次会更加偏向于顾景年吧?”
池北辙意识到南月说的都是事实,他感到胸口突然空荡荡的,就像失去了白倾念的爱,他心底的某个位置会缺失一部分一样,让他有一种慌乱感。
但在南月面前,他反而舒展长眉,意态恣闲地说:“我不认为这次我帮助顾景年上位,是我输了。我听说顾母把顾氏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转让给了顾景年,但是附加了条件。以南小姐的聪明才智,能猜出内容吗?”
“什么附加条件?”南月颤抖的眸光直直看向长身玉立于高楼上的池北辙,不确定地反问:“她的附加条件是要顾景年和白倾念生孩子?”
南月是个一点即通的人,池北辙没有再和她说什么,打了一声招呼就往楼下走。
急诊抢救室的门外,闻讯赶来的慕父慕母哭作一团,顾景曦早先便向几人说明了事实,此刻正和几个医护人员安慰慕父慕母。
池北辙看到白倾念站在人群外,肩膀颤抖着,苍白如纸的脸上全是泪水。
他上前几步想和白倾念说话,急匆匆赶来的顾景年突然大步走过去,伸出手臂一把将白倾念拥到怀里。
池北辙猛地顿住脚步,垂在腰间的双手慢慢握紧,手背青筋突起。
顾景年刚处理完公司的事,就立刻赶了过来,把白倾念搂到怀里的这一刻,心底的石头才总算落下来,他怕再像以前一样,他晚一步,她就会出事。
他用两条修长的手臂紧紧圈住白倾念,把她颤抖的身体纳入自己的怀抱,心里柔软而又焦躁,手指抚着她的发,低声说:“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没事了。”
他的手像他的胸膛一样温暖,浑身发冷的白倾念越发地贴紧他,伸出手攥住他的手指,泣不成声地说:“我没有杀人,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景年,我不想去坐牢,我害怕……”
她到底还年轻,即便曾经经历了生死,在被最亲的人指控自己是杀人犯时,她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如今揭开了事实真相,她更觉若是真的走错一步,或许被南月逼得跳楼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她还不想死,经过了这次之后,她才知道生命的可贵,以前那种为了复仇而不惜付出生命的想法,也因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倾念的颤抖和哭泣,让顾景年也跟着眼睛发酸,再没有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有多疼惜她,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在我心中,你是最善良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白倾念肩膀上掠过去,冷冷扫在不远处的南月身上,透出阴寒的杀气来。
若不是南月把慕凌逼死了,他确然会把这件事推到南月身上,让南月为程工程师偿命,而现在虽说他可以用绑架胁迫之罪将南月送进监狱,但他不得不顾及母亲。
南月和母亲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牵一发而动全局,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暂且放过南月这一次,若是还有下次,他定不会轻饶了南月。
接触到顾景年警告的眼神,南月猛地站直身体,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来,心底早已一片慌乱。
池北辙暗沉的眸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白倾念,他看到顾景年的手臂搂住白倾念的腰,看到顾景年的手抚上白倾念的发,看到顾景年的唇落在白倾念的头顶,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烹炸一样煎熬。
在对她的感情上,他从来都不是隐忍的,如今却要努力伪装出不在乎她、不爱她,这让他感到疲倦至极,这种疲倦让他险些失控。
一股热血直冲脑仁,让他只想上前拉回白倾念,告诉她他才是她的男人,除了他之外,任何男人都不能抱她。
柯雅韵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他刚接通就听到那边柯雅韵歇斯底里的哭声,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何况是问她现在在哪里。
池北辙用手机定位了柯雅韵的位置,发现柯雅韵在他暂借给她的那套公寓里,他让南月跟顾景曦知会一声,猩红的眼睛看了白倾念一眼后,带着杜华赶了过去。
开了公寓的门,客厅里空无一人,池北辙上楼听到柯雅韵的哭声从卧室里传来,拧开门把推门进去。
迎面扑来一阵男女欢爱后的气息,池北辙拧起眉,低头看到地上散乱的衣服,再往床上看去,柯雅韵搂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优美的背露出来,白皙的肌肤上遍布暗红色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