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倾念的眼泪砸在地面上,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和鲜红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她哭得嗓音沙哑,用力地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她想质问池北辙,只是刚抬起脸,脸上便是一片湿热,她恍恍惚惚地抬手一摸,看到指尖上鲜红的血,顿时一阵失神,很久后蓦然回头冲身后的李主任和陈柏陌嘶声吼道:“你们快救他啊!”
几人连忙上前扶着池北辙往急诊室里走,白倾念从地上爬起身跟上去,直到急诊室的门被关上,她的手放在门把上,纤瘦的身体慢慢地滑脱在地,靠着门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浑身的热血慢慢凝固下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她的头痛得厉害,晕眩感包围着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白色的灯光在眼下破碎开来,不停地晃来晃去。
她问自己如今活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为了复仇吗?复仇之后呢?就去死吗?那时她是不是就解脱了?
她问自己曾经的梦想和抱负呢?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时那一刻求生的意念哪去了?难道努力地活下去,只是为了毁灭自己,然后带着满身的罪孽死去吗?
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
她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真想就这样睡过去,但她想到池北辙还在里面,她又艰难地撑开眼皮,她把手放到牙齿下,用力地咬住。
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不少,尝到鲜血的味道,她想到恢复记忆后,她过得浑浑噩噩,被仇恨控制的这段时日,她突然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泪流满面。
她抱起膝盖,把脸埋进去,掩起所有的哭声。
柯雅韵知道池北辙受伤后,立即赶到急诊室,中途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始末,她看到白倾念蜷缩着身子靠着急诊室的门,疾步上前,抓住白倾念的头发,把白倾念的脸从膝盖里捞出来,抬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白倾念挽起的发髻被柯雅韵扯开,一头长发盖住整张脸,被打得低着头,左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没有散去,右边的脸又被甩了一巴掌。
她猛地抬头,反手一个耳光便要还回去,看到柯雅韵的眼睛里突然淌出泪水,她的手指一缩,想到池北辙为了她受伤,柯雅韵作为池北辙的情人,打她也在情理之中。
她收回手再度靠上身后的门。
柯雅韵看到白倾念没有反抗,她的手松开白倾念的头发,抓着白倾念的手臂哭着问:“林音,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一次次伤害他?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是你这次在恒远杀人,你把他置于何地?你自己去死我不管,为什么还要拉着他和恒远一起?他是疯了才爱上你这种女人!”
“我没有。”白倾念抹开唇边冒出的血珠,用力甩开柯雅韵的手臂,哭得红肿的眼睛直直盯着柯雅韵,目光冰冷如刀,“我一次次推开他,是因为我爱他,我选择一个人走这条路,为了不牵扯到他,让他放开我,我疏远他、伤害他,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比他还要疼百倍。”
“无论你相信或是不相信,你柯雅韵不算我什么人,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你打我的这两巴掌,我权当是池北辙打我。我林音虽然配不起他,但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对他的感情。”
柯雅韵抬手捂住嘴,别开脸去,泪水从幽深漆黑的眼睛里汹涌不绝地流下来。
她不该一时冲动打了白倾念,因为她知道白倾念没有错,怪只怪池北辙太痴情,池北辙到死都放不开白倾念。
如果池北辙不是一步步筹谋计划帮白倾念复仇,池北辙也不会被牵扯进来,被人捅刀子,他明知道白倾念走的路充满了血腥和艰难,他偏偏心甘情愿地陪着白倾念一起走下去。
柯雅韵想起半年前,她经过漆黑的巷口从流氓手中救下池北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时,他喝醉酒神志不清,嘴里呢喃的全是白倾念的名字。
他告诉她他想放弃爱一个人,可是他努力了那么久,他宁愿被打,试图在奄奄一息之际放弃爱她,脑子里依旧全都是那个将他伤得体无完肤的白倾念。
她大概遇到过像池北辙这样痴情的男人,在第一次和江修泽争吵,她割腕自杀的时候,江修泽绝望而痛苦的脸,江修泽为了求她原谅,甚至愿意自己割一次腕。
只是后来,江修泽的青梅竹马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江修泽开始夜不归宿,对她撒谎、敷衍她,她在他的口袋里翻出避孕套,在他的账单上看到他为女人买的内衣和礼物。
直到她被他的青梅竹马从楼上推下来,失去腹中三个月大的孩子时,她才猛然醒悟。
这世间所有感情不过如此,深情到了一定的程度,最终会精疲力尽,爱到深处无怨尤,情到浓时情转薄。
于是从此以后她以为这世间男人皆是如此,遇到池北辙后,她以为池北辙总会放弃白倾念,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池北辙所有的行为都在证明,就算死,他也放不开白倾念这个女人。
她打白倾念,与其说在怪白倾念,倒不如说她恨池北辙的痴心。
池北辙爱林音,从来都是无怨无悔,甘愿付出一切。
这让她很不甘心!为什么别的女人能拥有永恒的爱,而她不能得到像池北辙这种好男人的眷顾?
“林音,既然你知道你和他走的路不一样,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他身边有我就足够了。”柯雅韵脸上还带着泪痕,声音却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无论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只要你承认是你做的,我可以帮你毁了顾氏。你的一条命可以让顾氏破产,让你报得家仇,你仔细想好要不要一个人把这件事担下来。”
白倾念的瞳孔紧紧收缩,两手慢慢地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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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池北辙个子高,身形娇小的慕然的刀子当时只能捅到他的胸口位置,没有伤到要害,除了失血过多外,并没有其他大碍。
他睡了一晚,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柯雅韵趴在床头睡得很熟,他轻轻抽出被柯雅韵握住的手,掀开被子下床,想让柯雅韵到床上睡,只是刚一动作,柯雅韵就惊醒过来。
柯雅韵迷糊了一阵,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看到窗外有了阳光,便起身打开窗户,“你先躺着,我去找李主任来看看。”
池北辙靠回床头,“不用了,我没有事。你去休息吧!”
柯雅韵回身看到池北辙眉眼疏落,知道池北辙希望陪在身边的人是白倾念,她走过去,轻声说:“她昨晚一直等到你从诊室里出来,才去休息的,现在应该还没有醒来。不如我去叫她过来?”
池北辙没有回应,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要把土建工程师死亡的消息传出去?”
柯雅韵知道瞒不住池北辙,点头说:“这是毁了顾氏的好时机,错过了这次,下次就没有机会了,而且死者家属也不同意私了,我们不如顺水推舟,借着他们之口把这件事闹大。你放心,我不会让恒远和这件事有任何牵扯。”
“林音呢?你有把握保证她没事?”
柯雅韵看到池北辙的目光变得寒冷,她心下一跳,故作镇定地说:“已经不需要再查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我会尽最大的能力保住她的命。”
池北辙长眸一眯,寒着声音问:“你的意思是说她不仅会被吊销医生执照,还要坐牢吗?如果坐牢,10年,还是20年?”
“如果死者家属无论如何都要她偿命的话,我想……”柯雅韵垂眸掩住目光中晦暗不明的情绪,声音低了几分,“可能会是终身监禁。”
“终身监禁?好一个终身监禁!”池北辙想到白倾念以后的几十年都要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绚烂如花的青春就此凋零,他的心口剧痛。
他怒极攻心,缝线的伤口因为激狂的情绪而裂开,但疼痛不仅无法让他平静下来,他反而冷声说:“柯雅韵你听好了,我就算拼了整个恒远也要保她安然无恙。你既然保不住她,就不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我会和死者家属沟通,用钱封住他们的口。”
柯雅韵知道池北辙对白倾念的执着,如果自己再说些什么,池北辙就会怀疑她,她低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顾景曦在外面敲门,池北辙刀子一样的眼神扫向柯雅韵,“是你告诉顾小姐的?”
他吩咐过杜华暂时瞒住顾景曦,杜华是不敢擅作主张的,除了柯雅韵外,没有他的允许,恒远里还没有第二个人敢把土建工程师的死公开出去。
看到柯雅韵目光闪躲,池北辙苍白的脸变得阴沉,失望地对柯雅韵说:“雅韵,我欣赏有智商的女人,但我不会留耍手段使阴谋的女人在身边。下次没有我的授意,你若是再插手我的事,我不会再护着你。”
柯雅韵面色一变,“阿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