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辙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白倾念纤瘦的身体靠着身后的门,一只手紧紧抓着门框,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用一张苍白没有神采的脸面对着他们。
她刚站了一会,就因虚弱过度而从门上慢慢滑下来,池北辙脸色一变,几个箭步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哑着声音问:“怎么出来了?”
白倾念任池北辙搂着她,她手中握着一早准备好的录音笔,竭力让自己混乱的头脑保持清醒状态,声音虚弱,却咬紧唇一字一字地说:“为了让顾景年知道我在这里过得不好,逼他接我回家,我才安排了这一切。”
池北辙狭长眼眸紧紧一眯,但随即又想到白倾念这是在为谢瑶和陈柏陌求情,才揽下自己害自己的罪名,他又恢复了平静,收紧两条手臂,无条件对她妥协,“既然你没有事了,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带你回房休息。”
“池先生,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白倾念的声音虽然软绵绵的,但几人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陌生和疏离,池北辙比常人敏感,先是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狐疑地拧起眉:“林音?”
白倾念心底一片慌乱,唯有挺直脊背,伪装出一副漠然的表情来,努力把自己的声音调整到最清晰的状态,她缓慢地说:“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林音,即便你把我困在这里,我也不会放弃每一次可以逃脱你的机会。”
看到白倾念眉眼间的漠然和清冷,池北辙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冷硬如雕刻的脸部轮廓像是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所以你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就是为了再次逃离我,回到顾景年身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松开手臂转为握住白倾念瘦削的肩膀,慢慢施加力道,故意让她疼,声音里满是痛楚和怒恨,“你这样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的感受?我们因担心你,快要发疯的时候,你却为了和顾景年在一起,为了你的小情小爱,置我们于不顾,你真是自私。”
白倾念痛得眼前阵阵晕眩,思维渐渐开始混乱起来,模糊的视线看着池北辙近在咫尺的脸。
她神智越来越不清醒,整个人失了控,用尽力气说:“我就是自私!就是想回到顾景年身边!我不相信他真的对我断了情,再不管我的死活。顾景年曾经救过我一命,若是没有他,我活不到今天。无论我爱他,还是不爱他,为了报答他这一份恩情,哪怕他把我伤到这种地步,我都要回到他身边。”
白倾念并没有说谎,至少失忆的她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顾景年的,而且她感激顾景年,这一点的喜欢和万分的感激,足够她和他走完以后余下的生命。
若是她永远记不起过去的话,她还是会恨强占她身体的池北辙,还是个需要温暖和关爱的人,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她总有一天会爱上每晚和她同床共枕的顾景年,或许再长远点,她还会有顾景年的孩子,从此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是在渐渐懂得顾景年对她的心意后,她所规划的两个人的未来,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定下来了,直到晕过去的那一刻,前尘往事铺天盖地而来。
她想起顾父顾母害她一家时,顾景年选择站在父母那边,眼睁睁地看她家破人亡,即便她放下所有的高傲和尊严跪地求他,他还是无动于衷,他拿当年一无所有的池北辙威胁她嫁给他,之后把她送到国外,让她差点死在异国他乡,从此成为天涯孤女。
她这几年所受的一切苦难和屈辱,以及杀父害母之仇,都和顾景年有关,和顾家有关,她怎么可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把顾景年当成救命恩人?
白倾念想起这些,胸腔里燃起了熊熊仇恨之火,喉咙如被火烧,嘴唇干裂发白,若不是池北辙的大手钳着她的肩,她早就倒下去了。
“他留你一条命,只是因为他想得到你。林音,他是害你父母,让你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池北辙想到林父如今还在昏迷,林母还是不知所踪,他恨得真想掐死白倾念,“你回到他身边,就不觉得愧对自己的良心吗?你把仇人当恩人,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白倾念不敢看池北辙失望而质问的眼神,她用力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爸妈对不起,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你们曾经所受的痛苦,来日女儿会让罗佩云一家双倍奉还。
“因为他爱我,所以想得到我,无论曾经用过多少手段,做过多少对不起我的事,只要是以爱的名义,我都会原谅他。”白倾念努力地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确实是个六亲不认的不孝女,唇边扯出一抹笑,泪水却从眼角滑过,“我不记得什么家仇旧恨,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丈夫,是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终身、陪我走完这一生的男人,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背叛他。”
池北辙感觉胸腔中燃烧的火焰正在一点点熄灭,随后变得冰凉,一股寒意侵入四肢百骸,他第一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疲倦感。
“我也爱你!你说出这种话来,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池北辙的手从白倾念肩上滑下来,哑着声音说:“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会疼。”
他松开白倾念后,白倾念没有了支撑,一下子从门上滑下来,看到池北辙没有像每次一样搂住她,而是往后退了一步,她痛得难以呼吸,拼命咽回眼中的泪水,把录音笔关掉,掐住自己的手臂,逼自己把这场戏做到底,“那你就死心吧!我们之间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你忘记我们的过去,以后找一个女人好好去爱,永远不要再想起我。”
“好!很好!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池北辙心上的刀口越裂越开,痛到麻木,面上却又恢复成一贯的冷硬和隐忍,“我告诉你林音,你想都不要想。”
他说完后又吩咐杜华,“把这一层楼给我隔离出来,除了几个必要的医护人员外,包括南小姐和谢小姐,都给我赶出去。”
白倾念猛地站起身,本就苍白的脸褪去了所有血色,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她吼道:“你想让我做你的禁脔吗?!”
“你没有立场说出这种话来,我给过你自由,重建EMSS,费尽心思要把你培养成恒远的中流砥柱,成全你在事业上的作为,我去找李主任,让李主任把毕生所学医术教给你,在暗地里为你扫平道路,你受欺负了,我整治整个护理科,然而你不仅指责我从来不顾及你的感受,反而还千方百计地想回到顾景年身边,如今我这样做,都是你逼的。”
白倾念听到池北辙这样说,心口一阵剧痛,对,这么久以来都是池北辙在给,她在逃。
池北辙忽然笑开,那是白倾念五年后第一次看到他笑,但是却再也不似以前的温润俊雅,而是阴鸷森寒,“我以后不会再碰你一次,但我会把你关一辈子。”
白倾念想到未报的家仇,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心底的绝望一点点变大,以至于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歇斯底里地说:“池北辙,你是疯子!”
池北辙看到她再次瘫倒在地上,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她整张脸,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看到积聚越来越多的泪水,不顾她哭得脱了力,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你尽管再伤害自己,我倒要看看顾景年会不会来救你,只要你有精力折腾自己,我会向你证明,你的这条命都是我的,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从那天以后,池北辙把白倾念囚禁在医院里,不再来看她,南月和谢瑶也没有再来过,陈柏陌被调走,她身边的人换成了杜华几个男人,以及一个陌生女人。
白倾念让谢瑶把录音笔交给顾景年,没有再以生命威胁任何人,每天按时换药扎针,只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很多时间里都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夕阳发呆,只要一想到父亲出车祸,母亲失踪的那天,她原本跌入深渊而无望的心,就会再次充满希望,说服自己现在是养精蓄锐,就算如今是绝路,没有到最后一步,她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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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一缕刺眼的阳光从没有拉上的窗帘里斜照进来,落在床上的男人脸上,睁开眼睛的顾景年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睛,怀里的女人动了一下,他浑身一震,猛地掀开被子。
女人赤裸的肩映入眼帘,雪白瘦削的肩上遍布红色吻痕,有的地方还显出几排牙印,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乌黑浓密如瀑布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柔软纤白的手放在他的胸肌上,安静如婴孩。
而他自己的一条手臂正被她枕在脑袋下,另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顾景年的脑子“轰”地一声作响,一面从胸膛里拉出她的脸,一面皱眉,“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