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远突然说不出话来。
很久后,他艰涩开口,“那我们拭目以待。”
白倾念站在原地看着顾文远转身离开,她脚下一软。
池北辙连忙伸手扶住她,“你还好吧?”
“没事。”她的性子软,一时间不能习惯以这种凛冽的姿态说话处事。
池北辙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心疼地说:“难为你了。几天后伯母的葬礼上,我特意安排了和我关系好的媒体记者过去,到时候怎么做,你先提前想好。”
“嗯。”
池北辙把白倾念送回了住处,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陪着白倾念一起在婴儿房里呆了很久,看到白倾念的情绪并没有那么差,他这才离开。
那几天白倾念一直没有出门,母亲的葬礼都是池北辙一手打理的,池北辙有时间会赶过来看看,嘱咐安慰几句再匆忙离开。
她没有再见过顾景年,也没有主动联系顾景年,而顾景年呢?
在最后决定输赢的这一刻,不再和她有任何交集,其实是担心他失败了,会把她也牵扯进去吧?
倒是陈柏陌来得殷勤,跟以往一样打趣白倾念,只是白倾念看着他消瘦下来的脸和眉眼间的落寞,她总觉得陈柏陌心里藏了很多事一样。
这天陈柏陌带着她在庭院里散步时,她握住陈柏陌扶着她腰的手,叹气般地说:“阿陌,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陈柏陌的手一紧,“谢瑶知道伯母去世了,说是要回来拜祭。”
白倾念露出一个微笑,“你不是做梦也盼着她回来吗?怎么我看你好像很不高兴?我知道你对谢瑶的心意,你不用在我面前装。”
陈柏陌抿了下唇角,眸光里闪过一抹痛楚,“李叔说她带了男朋友回来。”
白倾念一怔,“这个你先不要急,等她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还看什么?都同居两年了!”陈柏陌一下子抬高了声音,“我就是这样教她的?那么小的年纪就谈起了恋爱?谈恋爱也就算了,她还和人谈到床上去了,你说我当初把她送到国外,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白倾念心中虽然诧异,但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到底冷静了不少,只是片刻功夫,她柔声说:“我们都知道当时这个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要纠结这点。”
“你既然没有打算放弃谢瑶,上过床又怎么样?你就不要了?你有处女情结吗?阿陌,攻心为上,攻身为下,我相信你。”
谢瑶和别的男人上床了,他不是嫌弃了谢瑶,只是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把谢瑶抚养成人,到头来却让外人采摘了谢瑶的美好,他怎么甘心?
陈柏陌的眸光复杂起来。
***
舒玉的葬礼那天,T市下了很大的雪,白倾念一夜未眠。
林家并没有多少亲朋好友了,前来拜祭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白倾念一一应对过去,在来往的宾客里寻找顾景年的身影。
然而他并没有来。
白倾念收回思绪,看到顾文远着一身深重的衣服走了进来,她往后退了几步,低声叮嘱身后的韦谦,“他从灵堂里出来后,你就让那些记者过来。”
韦谦应下。
顾文远在舒玉的遗像前站了很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一片酸涩,慢慢湿润起来。
门外大雪飞扬,过往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里闪过,似乎就在昨天,就在眼前一样。
半个小时后,他才从冷冷清清的灵堂里走出来,本来死寂一般的庭院里,突然涌上来一大批记者,把他围在中间就问:“顾先生,我们得到消息说是你逼死林母的对吗?”
他逼死舒玉?
动机呢?
但这些记者都是池北辙安排的人,哪些问题该回避,哪些问题该死抓着不放,他们心里都有底,也根本不给顾文远回应的时间,第二个问题又抛了出来,“甚至有传言说林母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有人匿名向警方举报,幕后主使就是顾先生。请问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林母已经死了,顾先生再来拜祭,是出于一种愧疚心理,还是在害怕林母的亡灵会来找你?”
电视台的人也来了不少,现在是直播时间,这个场景下一秒就上了电视。
有记者甚至挖出了顾文远和林浩天在政界上是死对头一事,五年前林家的落败是顾文远一手造成的。
林浩天死了,如今顾文远连人家的妻子和女儿都不愿意放过。
不到半个小时,这些陈年旧事传遍了T市的大街小巷,先不要说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光是把这些事抛出来,顾文远的名誉已经尽毁了。
白倾念适时走过去,面对着镜头,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声音嘶哑地说:“我爸和顾先生在官场上确实不合,但说顾先生因此而报复林家,毁得我林家家破人亡,就有些过了。”
“这只是你们的妄加猜测而已,在没有得到顾先生陷害林家的确凿证据之前,我不希望你们把这件事闹大。”
“请你们离开吧!我想好好地送我母亲上路。”
韦谦几人走上前来,把记者送出去。
顾文远始终没有开口辩解一句。
他看着漫天而落的大雪,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顾文远高大的身躯背对着白倾念,有那么一瞬间,白倾念觉得下着大雪的浩瀚苍穹下,他的身形忽然间不再那么挺直,甚至透出了平日里不见的苍老,嘶哑的声音里也带着浓烈的倦意和苍凉,“你妈究竟有没有死?”
似乎早预料顾文远会这样问一样,白倾念神色不变。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绾在脑后,没有用过多的发卡,此刻被风吹开了不少,她抬起手指别至耳后,一身雪白衣衫立于风雪中,整个人显得越加轻盈细瘦。
她望向整个庭院,院子里的绿色不多,又被积雪覆盖,满目的冰冷,满目的荒芜,一如她的心。
她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发颤,却带着轻笑和讥讽,“伯父后悔了?但那怎么办?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
顾文远转过身来。
雪花落在他漆黑的头发上,融化成水,从眉毛间滑到眼角,白倾念有些分不清他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雪水,只是声音里似乎带着哭泣,“林音,我对你妈的感情,就像你对阿辙一样,即便不爱了,也是放在心底珍藏的女人。”
“你们联手布这场局,不就是看穿了这点,让我心甘情愿地栽进去吗?那我现在说,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你妈的平安,已经晚了吗?”
在雪中站得久了,白倾念浑身发凉,一颗心似乎也在渐渐麻木。
她不为所动,淡笑着问:“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吗?”
顾文远闭眼,“如果你们想要的话……”
“没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为了帮罗佩云掩人耳目,杀死景年的亲生母亲,又设局让景年误会我,不仅让我差点失去我肚子里的孩子,更让我失去了景年。你还能凭你的良心说你没有错吗?”
“顾文远,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恶事付出代价。我们不是你,做不出为了一己之力杀人放火的事来,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痛苦。”白倾念抬脚往屋子里走,声音在风雪里听着越来越模糊,“我话就说到这里,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下午白倾念被池北辙送回住处。
白倾念刚走到屋子里换鞋,佣人就告诉她谢瑶和苏良来了。
白倾念如今五个月的身孕,池北辙处处小心,此刻手臂也是扶着她,听到佣人这样说,他拧眉问白倾念:“哪个苏良?谢瑶的朋友?”
白倾念脱了外衣,池北辙接过来又递给佣人,她这才笑着说:“不是一般的朋友,听阿陌说谢瑶刚过去没有多久,就和人同居了。”
池北辙闻言也是一怔,入鬓长眉一挑,“现在年轻人还真是……”
“我听你这话怎么越来越有林大哥的调了?你自己也才几岁?”两人往楼上走,白倾念调侃着说:“而且我听阿陌提起了,你的那个相亲的对象,好像看上之后,当天晚上就搬到你家里去了吧?”
“他各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的越多,对他越没有好处。”
白倾念挑眉,“你还想杀人灭口?”
池北辙便笑,长眉扬起,眼角微挑,俊魅的眉眼完全舒展开来,白倾念看到后,突然寻回曾经他的清俊和温润来,心下又是一番感慨。
转眼不过几个月,她真有一种活了几十年的感觉。
谢瑶和苏良在婴儿房里,池北辙推门进去。
婴儿房里的主格调是淡蓝色搭配着白色的,墙上的图案也是千变万化,整个屋子里色彩斑斓的,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池北辙原本是不喜欢这种浅色调亮丽风格的,此刻进去却有一种心情明快的感觉。
谢瑶正在玩着婴儿的玩具。
这些玩具多数是顾景年在布置婴儿房时买好的,少数则是池北辙和陈柏陌每次来带过来的。
所有的玩具加起来,占了不小的空间,原本被白倾念装到了箱子里,此刻被谢瑶一一拿出来,一面把玩,一面和蜷着长腿坐在地上的苏良说着话。
谈笑入耳,女声清脆,男声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