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女儿要带你离开的,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白倾念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那双手曾经无数次抱起年纪还小的她,曾经为她擦过脸上的污垢和泪水,后来她长大了,母亲抱不动她,母亲会把手掌放在她的头上。
母亲的手曾经为她做过那么多事,那么温暖,如今却是那么枯瘦僵硬。
“妈……”她泣不成声地哭喊着,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阿音原谅你了,你醒来啊!”
她以为她和母亲的路都还很长,她任性地不愿意原谅母亲,只是因为知道母亲纵容她的任性,一个做母亲的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子女计较。
可她偏偏还那么倔强,在失去的这一刻才知道,有些话你在某个时间不说,或许以后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就比如她,简单的“原谅”二字,母亲却到死都没有听她说出口。
她哭得久了,浑身脱了力,又因为跪了太长时间,隆起的小腹无法承受那种负荷,她只觉得腹部一阵抽痛,双手却还是抓住床架,抽泣不止,哭声回荡在走廊里,那么凄厉悲痛。
池北辙走过去把白倾念拉起来,心疼地抱到怀里,让人把舒玉送去太平间。
白倾念看到推床被推走,再次激动起来,不顾一切地在池北辙怀里挣脱。
他却如铜墙铁壁,无法撼动。
白倾念哭着捶打他、咬他,他仍然不放手。
她最后没有了一丝力气,浑身瘫软在他的胸膛上,泪珠子断了线,拼命地往下掉。
手机响起的时候,顾景年停下脚步,接通后低吼着问电话那端的顾文远:“舒玉是不是你逼死的?”
这话恰好被白倾念听到。
她浑身一僵,眼泪倏忽间止住,抬起脸看着池北辙,本来一双朦胧的眼睛,此刻突然变得清透冰凉,射出寸寸寒光,“我妈为什么要自杀?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原谅她吗?那在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应该这样做了,为什么还要等两个月?”
“还有……她吞了多少安眠药?又是谁给她买的药?池北辙你说啊!你全部都知道的是不是?”
池北辙脸上还带着口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全是痛楚,“安眠药确实不能轻易得到,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想必不久就有消息了。林音你先冷静点,你还怀着孕,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白倾念脸上挂着泪痕,梨花带雨般那么漂亮,却看得池北辙心惊。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还用查什么?我妈活到这个年纪,大风大浪都挺过去了,不像是想不开轻易寻死的人。”
“她答应过要等我的孩子出生,要帮我照顾我的孩子的,她不会那么轻易放下我和宝宝不管的。一定是顾文远对她说了什么话,才逼死她的。”
“就算是他,那也要有证据才行。”
白倾念听到池北辙这样说,一时接不上话来。
几分钟后,韦谦从外面回来。
他站在池北辙面前低声说:“已经查到了,林伯母的安眠药是杜华给的。”
“杜华?”白倾念喃喃出声,看到池北辙拧起长眉,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再次抓住池北辙的手问:“杜华出卖过你,杜华是顾文远的人对不对?就是顾文远逼死我母亲的,我要去找顾文远报仇!”
白倾念眉眼间一片狂乱,说完后转身就走,被池北辙拉住,“你冷静点!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我们更没有证据证明是顾文远做的,你这样去有什么用?”
白倾念挣扎,声音嘶哑地吼:“还要什么证据?杜华不是最大的证据了吗?你现在报警,把他抓起来!”
她现在没有了理智,不闹出个结果不会善罢甘休,池北辙顾及到她的身子,只好暂时安抚她,“好,我现在就让韦谦去报警,让杜华供出幕后主使顾文远。顾文远一定会为你母亲偿命的,你可以安心了吧?”
白倾念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韦谦看了一眼白倾念,欲言又止。
在池北辙投来的目光下,韦谦迟疑很久,还是说了实话,“我们找到杜华,也逼问过,杜华说……顾少也知道这件事。”
池北辙的瞳孔骤然紧缩,充满了不可置信。
白倾念身形一晃。
她看到顾景年走过来,她又缓慢而艰难地挺直脊背,一字一字地问顾景年:“为什么你那么快就知道是顾文远逼死我妈的?”
“我……”顾景年的心一沉,只觉得自己正慢慢地掉进了一个陷阱。
他看到白倾念脸上的恨意,他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艰难而无力地开口,“我确实知道。”
如果说白倾念上一秒还处在百花齐放的春天,那么在顾景年用力闭上眼睛承认的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处在冰天雪地里,神经都被冻得僵硬下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阻止?你和顾文远是一派的对不对?”
“呵呵……”白倾念声音悲凉,字字带着刻骨的恨,“我怎么忘了,你重新回到顾家,不就代表你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从顾家的利益出发吗?”
“你听从顾文远的安排重新掌管了顾氏,听他的安排娶了南月,他给你想要的地位和权势,不要说是让你去杀我母亲一个人,就算让你杀了我林家所有的人,你都会答应吧?顾景年我现在总算看透你了!”
表面看来确实是这样,而实际上……他怎么可能会和顾文远联手害她的母亲?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顾文远会害舒玉的,其实他是从顾景曦那里听来的。
有时候一个疯子的话是最可信的。
但就算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也要拿证据澄清,而他面对白倾念的质疑,光是知情不报这点,他就已百口莫辩。
虽然舒玉一向不待见他,但他心底还是很尊重舒玉,如今舒玉死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实在没有心思和她争论,就那样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歇斯底里、泣不成声,他的心在滴血,却什么都做不了。
南月也听说了这件事,半夜三更挺着大肚子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到顾景年和白倾念两人还在对视。
顾景年双手紧握成拳,南月看着他手背上爆出的青筋就知道他有多痛苦,又有多隐忍,而白倾念眼中还流着泪,更让她心颤的是那眼中的恨意。
她的眼睛不由得一酸。
白倾念现在看到和顾家有关系的人,情绪就特别激动,质问过顾景年,得不到回应后,她看到南月来了,她冷笑着说:“我林音发誓,只要还有我活着的一天,你们顾家所有的人,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
“倾念!”南月上前一步,试图去拉白倾念,被顾景年拽住手腕,扯了回去。
白倾念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顾景年和南月相握的手指上,微微眯了眯,阴冷的眸光像是含了毒,唇边却有笑弧缓慢舒展,“怎么?此刻你们心里是不是恨不得我也陪我妈去死?”
“真可惜,我不仅不会自暴自弃,我还会好好活着,亲手毁了你们顾家的每一个人。”
她说完用手指着长长的走廊,“滚!都给我滚!”
顾景年不是第一次听到从她口中说出让他滚,但以往每一次都没有此刻这么决绝过,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她是真的想让他也去死。
他站着不动,心底有一种感觉,这次他若是走了,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顾文远突然使了手段,哪怕是赔上整个顾家,顾文远也要把他拉下水。
如果顾文远让他背了黑锅,他要为舒玉偿命不说,他还会永远失去她。
或许就像他曾经对待罗佩云一样,白倾念会亲手将刀子捅入他的胸膛。
相爱相杀,原来这场赌局从一开始拼得就是生死。
顾文远这招真毒。
白倾念始终脊背挺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冰冷凛冽的气质,顾景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锋芒的她。
他抿起的唇发白,微微颤抖着。
气氛凝滞下来,冬日的夜晚本就寒冷,此刻在几人中流动的空气,更是可以把人的神经都冻得麻木。
还是池北辙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失落,“景年你先回去吧!也不用想太多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会让林音轻举妄动的。”
顾景年眼前一阵晕眩,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皱紧眉头看着池北辙,“连你也怀疑是我和顾文远联手?”
池北辙低头,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垂下来,连眼中最后一丝情绪都遮挡了。
“清者自清。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也不会妄下结论。”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没有任何温度和起伏,“先回去吧!顾文远也该快回国了,你若是清白的,就专心应对他。”
顾景年又看了白倾念一眼,见白倾念冰渣子一样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心口剧烈一痛,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白倾念还是站着不动,跟定在原地似的,直到池北辙伸出手臂搂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