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怪不了顾景年。
顾景年每天要打理花店,还要抽出大部分时间照看她,连半夜睡个觉,她翻个身,他都要惊醒过来,体贴地问她是不是睡不着了,或是陪她聊天,再哄她睡觉。半夜的时候她口渴了,他会起床给她倒水。
她一点的情绪波动,他都会十分在意,何况他还主动负责洗衣做饭以及其他家务,在这种把她完全当孩子一样养,或是公主一样宠的情况下,他有再多的脑子和精力,都无法顾及那么多。
现在打电话问池北辙也已经晚了,舒玉未必会让他们打电话,而且就算问池北辙,池北辙也不一定会说真话,因为池北辙若是想告诉她,早就说了。
又是一条难以选择的路,白倾念轻轻闭上眼睛,感到疲倦至极。
他们的声音很低,身后的舒玉并没有听到两人说什么,不由得就有些焦急,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悲痛欲绝的意味,“阿音,我们辛辛苦苦将你养那么大,就算我们有再多的错,也还是你的父母,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和你爸?何况你爸不久于人世,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你连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都不能完成吗?”
“可是我……”白倾念的声音还是很低,没有让舒玉听到,她搂了顾景年的脖子,“你跟我一起去吗?”
顾景年的一只手放在白倾念的头顶,低声说:“你觉得你母亲会同意我跟你一起吗?念念,刚刚你也说了,既然我们两人走到现在,不管多大的考验和磨难都经历过来了,只要一颗心还在一起,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们。”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会恨你的欺骗,哪怕用一辈子的时间报复你,我也不会放开你。”
“你跟伯母回去,我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跟你过去。念念,只要你回头,我一定会在你身后。”
白倾念也知道自己的父母重要,这个时候本不该谈论儿女私情,但她被顾景年宠得几乎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和他分开了,她要用多长的时间来适应?
而且她爱他,想时刻在她身边,一秒钟也不想跟他分离。
在这点上,顾景年到底比白倾念理智。他转身看了舒玉一眼,迟疑了一会,抱着白倾念往一旁走。
舒玉要追过去,顾景曦拉住舒玉说:“伯母,给他们一点时间吧!毕竟以后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舒玉的心抽了一下,扣着冰凉的轮椅钢架,慢慢地坐直身体。
顾景年把白倾念抱到了小区内的秋千上,自己也坐在了她身边。秋千承载不了两人的重量,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白倾念突然笑起来,推着顾景年说:“你起来。”
顾景年死活不肯起来,侧过身子拥住她,薄唇抵着她的额角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家也有秋千?”
怎么不记得?
他从小就看她不顺眼,偏偏她喜欢缠着他,他倒也乐意在满天星空下,靠着栏杆,看她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有时候也会抓住秋千绳推她一把。
只是后来他学会了抽烟,她坐在秋千上红着眼睛说讨厌他。
也是在那次之后,各自年少轻狂倔强的两人,谁都没有退让,见了面彼此都是绕道走。
她不曾知道,他会在很多个晚上站在她窗下,月升了又落,寒霜覆盖了肩头,只期待她的一个回眸相望。
他也不知道,很多个如水凉薄的晚上,她会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等着他突然从后面推她一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用来形容他们之间,再恰当不过了。
往事如潮水,白倾念陷在回忆的美好里,抿着唇笑。
暂时把所有的欺骗全部都放下吧,把所有来自于外界的伤害抛之脑后,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再没有任何顾忌,那些纷争和利益,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嗯?怎么不说话?”顾景年挑眉,手臂环住白倾念的腰,将她拉近。
下一秒,他听到她咯咯的笑声,只觉得满心的柔情蜜意,眸光随之一暗,一手固定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
她闭着眼睛迎合他,前所未有的热烈,让他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不到半分钟,呼吸就有些粗重起来。
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在分离前,再要她一次,让他融入她的身体,融入她的灵魂。
“念念……”他抵着她的唇瓣,用尽这一生的缠绵,软声低喃,给了她一个承诺,“你总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
白倾念点头,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还是淡淡的,想了想又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
他更加激烈地回应她。
半个小时后,顾景年牵着白倾念的手走回去,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当天晚上,白倾念和舒玉回了B市。
顾景年一个人回到屋子里。
顾景曦跟在他身后,“哥哥打算跟我回去了吗?”
顾景年到了卧室,把行李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又重新放到衣柜里,闻言冷笑,头也不回地说:“把舒玉找来,这是你最后的手段了吧?顾景曦,你可以放弃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顾景曦先是一怔,微笑的脸慢慢地变了,如被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她眯了眯眼睛,眸深处的一抹复杂的光芒闪过,“那哥哥打算去B市接白倾念回来吗?”
“不然你以为我会看着她被舒玉逼迫,嫁给池北辙吗?她不会的,她就算是以死相逼,也不会背叛我们的感情。”
顾景曦修长细瘦的身形靠在门上,似讽刺,也似称赞,“你还真信任她。”
好!非常好!她就是怕顾景年不去B市。
顾景年关衣柜的动作一顿,转身大步走到顾景曦身前,拽住顾景曦的手臂就把人甩了出去,随后“嘭”地一声关上门。
他觉得身心疲倦,甚至没有力气再走到沙发上,就那样躺在了地毯上,屈起一条长腿,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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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倾念和舒玉第二天早上回到了B市的住处。
白倾念刚下车,就有女佣人走过来扶她,想必是舒玉一早安排好的。
她转头看了身后的母亲一眼。
天刚刚亮,母亲鬓角边的白发却看得真切,眉眼间有细微的皱纹,不明显,却像是刀子划过一样,让人心生悲凉。
她心里还是发酸,一言不发地跟在杜华身后往别墅里走,过了一会又问母亲:“妈,你不是说爸卧病在床吗?爸是住在这里吗?让我现在就见见他好吗?”
“急什么?你刚回来,先去休息下,不然这个样子,你爸见了也不放心。”舒玉笑了下。
白倾念觉得她的表情很奇怪,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凉意。
她在偌大而空荡的别墅里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脸色苍白了几分,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妈,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舒玉的眸光微微凝滞。
白倾念取出手机要打电话给池北辙,被几步上前的杜华抓住手腕。
手机跌落在地上,白倾念脸色苍白地盯着地面,听到杜华很平静地说:“林小姐,池少已经放弃你了,你既然不打算再给他机会,就不要再去招惹他。”
“你或许觉得只是一个电话而已,但你知道仅仅一个电话,他就会从另外一个城市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吗?”
白倾念欲挣扎的动作僵了下来。
杜华的话说得在理,但她之所以打电话给池北辙,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杜华和母亲的反应。
现在她确定了,自己是真的被母亲骗来了。
她颤动的瞳孔恢复平静,目光清冷,透出无边无际的浓黑,比窗外的夜色还要让人感到压抑,语带苍凉地问自己的亲生母亲,“妈,为了把我骗回来,你连昏迷不醒的丈夫都要利用吗?你怎么能说出咒他死的话来?”
林浩天是舒玉的软肋,听到白倾念这样说,她上一秒还紧绷凛冽的表情,顿时像是被碎裂的冰块,破开了一道道口子。
她的泪水从一双清明的眼睛里淌出来,哽咽地说:“早在两个月前你爸就已经去世了,连我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我让池北辙去找你回来给你爸送终,而你呢?”
“你只顾着顾景年和所谓的爱情,连他被火葬的那一刻你都不在。林音,你往天上看看,看看你爸爸是不是在看着你。你为了和顾景年在一起,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让他在天堂如何安息?”
“天堂?”
对于父亲是死是活的消息,正如池北辙所说,白倾念不报希望也就算了,一旦知道父亲还活着,又死去后,她满腔的欣喜顿时化为悲痛,变化太快,以至于坚强如她,也还是无法承受。
她眼前晕眩得厉害,额角上冒出冷汗来,却努力地挺直脊背,即便双眼朦胧,她还是睁大瞳孔看着母亲,笑声凄凉哀伤,“妈,你说的真好!林家所有死去的亲人都在天堂看着我是吧?看着我有多大逆不道是吧?你们都觉得我和顾景年活该,我们两个才是应该下地狱的对不对?好啊!真好!”
她吼完后,突然觉得腹痛如刀绞,五指紧紧抓住楼梯栏杆,却还是一点点佝偻下身子,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台阶上。
“阿音!”
母亲在耳边叫她,她慢慢黑下去的视线里,甚至可以看到母亲眼中的泪水和心疼。
呵呵呵……她觉得可笑,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