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应……”顾文远不等罗佩云说完,便截断她的话,“我会让她回顾家,从此姓顾,尽我一生所能,替你补偿曾经亏欠她的。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还有罗佩云……”
顾文远的话止在了罗佩云闭上的眼睛下,他怔了很久,颤抖着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没有了呼吸。
他只觉得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在自己的胸腔里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比之以往每一次都来得强烈,眼中像是翻搅着热浪,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冲出眼眶。
他用力抱紧她渐渐冰冷的身体,“阿云……”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比如他从来没有爱过舒玉,他爱的人一直都是她。
只是为什么他们会走到后来那种地步呢?
他不是花心的男人,在结婚之前,也不曾想过要出轨,因此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在父母的要求下,他被迫和罗佩云结婚后,他还是主动跟舒玉提出了分手。
他的心并不痛,也是那时才知道他或许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舒玉,不过就是他和舒玉都是未婚男女,两人谈一场正经的恋爱而已,后来无奈之下分了手,除了淡淡的遗憾外,他没有感觉到有多么难以割舍。
在此之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绝对不会是舒玉,他这种身份的男人,要找妻子也是门当户对。
比如像罗佩云这种出身豪门的大家闺秀,他的父母也是考虑到罗佩云是罗家的独生子女,罗老的公司和全部财产早晚会是罗佩云的,和罗家联姻对他的官场也会有帮助,才让他娶了罗佩云。
无论是从出身、长相,还是气质上,罗佩云都是作为他妻子的最佳人选,也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他相信日久生情,在两人结婚后,他决定和罗佩云好好相处,从起初的冷漠,到后来的敞开心扉,慢慢开始接受罗佩云,爱上罗佩云。
他回忆起最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来,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
直到他和舒玉断了不久,舒玉告诉他她怀孕了。
他也曾带着舒玉到医院,要打掉孩子,但舒玉却不愿意,而他也不是绝情的人,他告诉舒玉这个孩子他不能要,他会给她一笔钱,送她离开,让她找个愿意接纳她和她孩子的男人嫁了,永远不要告诉孩子亲生父亲是谁。
这也不能怪他负不起责任,他和舒玉欢愉时,一直都有避孕。
那次他忘了,事后他叮嘱过舒玉吃药,只是舒玉那时一心爱着他,他又是单身,身边只有舒玉一个女人,舒玉想用一个孩子让他娶她。
他处理得很好,并且舒玉也已经离开了,只是这事还是被罗佩云和母亲知道了,罗佩云暗中对舒玉下了毒手。
罗佩云是怎么做的?
找了个男人强暴了舒玉,在做爱的时候,生生把舒玉肚子里的孩子做掉了。
便是这样,罗佩云亲手毁了他和她之间的这场婚姻。
舒玉失去孩子后,伤心欲绝,终究还是放开了他。
舒玉对当时追求她很久的林浩天说出了自己所有的过往,林浩天虽然痛苦,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舒玉。
这样对比之下,舒玉会在婚后爱上林浩天并不奇怪,毕竟这世间有多少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曾经流过产,又被男人强暴过?
和林浩天比起来,他自认为林浩天对舒玉才是真爱。
但他不甘心,他恨罗佩云的狠毒,更恨罗佩云从不曾懂他的良苦用心,因此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舒玉结婚后,他确实没有再碰过舒玉,舒玉爱上林浩天,也不愿意再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
两人又断了关系,直到罗佩云勾引了林浩天,有了南月。
他知道她怀孕后,有想过用曾经她对舒玉的方式,在激烈的床事上把她肚子里的野种做掉,只是后来还是没有舍得。
那天他打了她。
她哭着瘫倒在地上,他决绝地摔门而去,一个人去酒吧里喝了一夜的酒,回到房间时,靠在门上,滑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头,无声地哭。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
他很少再回家,却总是让自己的下属向他汇报她每天的生活,他每天都会翻杂志和报纸,知道她接管了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在商场里游刃有余、处变不惊。
她很多次都会在应酬时遇到他,以为是他也刚好在这里用餐。其实不是的,是他知道她在这里,担心她被客户灌醉酒,被对方带去开房。
她那时毕竟年轻,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出众,身边无数的仰慕者和追求者。
他每次回到家看到她风姿妖娆的模样,总是无来由的恨。
耳边有人在叫他,他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到池北辙,他有种刚从梦中醒来的感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哑声问池北辙:“怎么了?”
池北辙低眉,“伯父节哀顺变。”
身后捂着嘴压抑着哭泣的几人,在池北辙这句话落下后,除了顾景年外,其他几人全部哭出声来。
池北辙转身看到顾景年伸手搂住白倾念,白倾念趴在顾景年怀里痛哭出声,他握紧手中一直震动的手机,又转脸对顾文远说:“我先去外面安置那些警察和记者。”
顾文远点头,“麻烦你了。”
池北辙离开的时候,再次看了顾景年怀中的白倾念一眼,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间,在打开手机上的短信,看到短信内容时,他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一直平静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涌出一片热气。
顾家庭院里的灯光全部被人灭了,天空漆黑如泼墨,无星无月,更加衬出周遭的漆黑,池北辙一步步走在黑暗里,只觉得眼中滚烫的液体陡然滑落。
他走到花园处时,高大的身形一晃,险些栽倒之际,又被赶来的杜华扶住,“池少!”
他推开杜华,想如平日一样冷静地说“我没事”,只是手按在花坛瓷砖上的时候,一大滴眼泪便砸在了上面,他突然哑了声。
杜华在身后低声说:“池少,请你保重自己的身体。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再寻常不过的事,林副校长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久,如今走了,也算是解脱。池少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自责了。”
自责吗?池北辙翻开手机,看到十分钟前林延城发来的短信:晚上9点21分30秒,林浩天病逝。
他没有去问林延城林浩天死的时候有什么遗言,一来是因为或许林浩天在昏迷的情况下就断了呼吸,二来是因为他知道林浩天最放心不下什么。
林浩天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那就是被蒙在鼓里的林音。
“池少……”杜华犹豫地问:“真的不通知林小姐吗?”
池北辙摇头,“罗佩云有个遗愿:一切未知的真相,都会随着她的死,而深埋于地下。她这话是对顾文远说,也是对我说,而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爱也好,恨也罢,从罗佩云把刀子捅入心脏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你去把舒玉接过来吧,让她跟我们一起去B市,准备林副校长的葬礼。”
杜华应下。
***
当天晚上,顾景年和白倾念留在了顾家。
顾文远把顾景曦和南月分别叫去书房后,最后又把顾景年一个人叫进去,白倾念洗漱后睡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顾景年。
她今晚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把床头的台灯调暗,不影响她睡觉,也至于让顾景年摸黑进屋,她盖好被子就睡了过去。
半夜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副冰凉的身子向她靠过来,她翻身抱住顾景年,压下倦意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爸都跟你说了什么?”
本来她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顾景年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下。
白倾念猛然间清醒过来,这才发觉顾景年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她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干的。
显然没有洗澡就上床了。
白倾念先是蹙眉,片刻后又叹了一口气,把脸贴上他赤裸的胸膛,“是不是很累?连澡都没有洗。”
她知道罗佩云的死让顾景年很难受,她也不好受,但她不能说,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然他哭泣的时候,谁来安慰他?
顾景年半天没有回应,白倾念眼中积聚起雾气,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努力地扯着唇角,声音带笑地调侃他,“哑了,还是聋了?”
身上一重,顾景年突然翻身压上来,昏暗的灯光下,白倾念看到他血丝密布的眼睛。
白倾念心中一疼,伸手搂住顾景年的脖子。
顾景年却扯下她的手臂,按在她的肩膀两侧,一张俊逸的脸有大半陷在光影里,看不真切,他扣着她的手指说:“白倾念,我们天一亮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白倾念还是笑着,挑眉问他:“你的养母尸骨未寒,我们两人就要私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