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倾念推着轮椅,带谢瑶到医院的花园里看花。
医院花园不远处有一池湖水,沿着湖水周围有几条鹅卵石路,假山怪石嶙峋,更有喷泉瀑布流水,景色美不胜收。
听到杜华介绍说这处景观是池北辙亲手设计监工完成的时候,白倾念正扶着轮椅站在湖岸上的栏杆前,目光落在湖中央残枝败叶的荷花上,慢慢变得悠远伤痛。
池北辙亲手设计的吗?
这里分明就是林家后院的景致,他倒是可以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有鱼在湖水中游过,谢瑶接过杜华递过来的鱼食,轻轻地洒下去,偶尔回头和白倾念说几句话,鬓角到下巴处的疤痕,在她侧过脸来时,被阳光照得越加明显。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搭在瘦削的肩上,随着转头的动作,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却仍然无法遮去那条像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
白倾念心里阵阵发凉,她抱住手臂,肩上突然一紧。
男人温暖的外套覆盖上来,白倾念猛地回头,消失了半个月的池北辙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谢瑶的侧脸上,低声问:“她同意了没有?”
白倾念许久不见他,发现他的脸似乎又瘦削了几分,更像是被刀刻一样,越加锋利流畅,她一手拢住肩上的外衣,摇头说:“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她提。”
池北辙长眉微拧,“如今快到了年底,几位长辈都要回家过年,还是早做决定好,而且我的行程和日期都安排好了。”
“比如呢?”
池北辙凝眸看她,深幽的眼眸里洒进金黄细碎的阳光,在里头摇摇晃晃、明灭不定,“大年初五我要和景曦订婚。”
白倾念转过头去看湖水中破败的荷花,她想到过往很多个夜晚里,池北辙躺在长椅上,她被他抱在身上,嬉笑打骂声伴着蛙声和蝉鸣,月光倾泻在他清俊的脸上,生出旖旎美好的韵味。
她那时想天荒地老天涯海角也不过如此,但又有谁知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转眼物非人更非呢?
她的眼中再也流不出泪来,回眸笑说:“恭喜你。”
有妻如花,有子如玉。
池北辙看着白倾念唇边的笑容,眼眸如深渊,让人无法看懂。
他别开眼,没有回应白倾念。
谢瑶喂完了鱼,便要回去,只是白倾念刚推动轮椅,便看到柯雅韵走了过来。
白倾念眯眸一看,柯雅韵和池北辙一样,半个月不见又瘦了不少,有一种很骨感的美。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装作没有看到时,柯雅韵已经笑着先和她打了招呼,“白医生不用上班吗?怎么有如此闲情逸致过来喂鱼?”
白倾念抬手抚着谢瑶的头发,尽量把那条伤疤遮住,她微微笑着说:“比起某些整天虚度光阴的人来说,我利用休息时间陪我的病人出来散步,我觉得我过得很充实。”
柯雅韵目光一凉,本想反击回去,察觉到站在白倾念身侧的池北辙不悦地扫她一眼,她立即止住了话,转而走上前挽起池北辙的手臂,“吃饭了没有?”
池北辙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望着眉眼低垂的白倾念,“刚要和白医生一起陪谢小姐去吃。”
柯雅韵尴尬地收回手,再度看向白倾念,目光如刀,“白医生不介意我蹭顿饭吧?”
白倾念的手放在轮椅铁架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片刻后感到手背上覆盖来一双清凉的手,她低头正对上谢瑶清湛的眼睛。
谢瑶轻声说:“倾念姐,我不喜欢和外人一起吃饭。”
白倾念还没有接话,池北辙便说:“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三个。”
白倾念蹙眉,见谢瑶并没有拒绝,她瞪了池北辙一眼,后者则挑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其他两人当成了空气,低声问她:“我听杜华说你每天都要到我办公室门前走一趟,是找我有公事,还是想和我谈情说爱?”
白倾念用力抽出手,面无表情地说:“池少真会开玩笑。”
“可不是吗?”池北辙忽而一笑,抬手捏了下白倾念的脸,“你要是想听,什么话我都可以说。”
白倾念往一边移了几步,留给池北辙一个漠然的侧脸。
这边几人正要走,柯雅韵目光一转,扬声说:“顾小姐今天怎么也有空来这里了?”
白倾念一怔,转头看到一脸冷若冰霜的顾景曦疾步走了过来,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秒钟后这种预感便得到了证实,只见走过来的顾景曦二话不说,一个耳光甩到柯雅韵脸上,冷声讥讽,“怎么?江太太,被我哥哥睡过的女人,有脸再嫁给江少也就算了,如今还想爬上我未婚夫的床吗?”
柯雅韵挽起的漂亮发髻被打乱,白倾念看到她偏过脸时,唇角冒出的血珠,觉得半年前顾景曦打自己的那一耳光压根就没有用力。
顾景曦既有面对男人温柔包容善解人意的一面,也有面对情敌时强势凶狠的一面,柯雅韵的性子则较弱,被甩了巴掌还能保持一贯淡雅的姿态,从容不迫地说:“我和你哥哥确实发生过关系,但和池少之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顾景曦脸色冰冷如霜,不答反问:“我怎么想你怎么知道?”
池北辙似乎早有预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去劝为了他而争风吃醋的女人,而白倾念维护的自然是顾景曦,只要顾景曦不吃亏,她就只当看一场好戏。
柯雅韵这几年一直都有江修泽为她遮风挡雨,像是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平日里没有面对过这种事,再者她对池北辙确实动了念头,因此面对顾景曦犀利的目光,她有些心虚,“顾小姐可能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才会误会我吧?”
“今天北辙也在场,我不妨直接和你说清楚。”顾景曦看着柯雅韵变得苍白的脸,她放缓了语速,慢慢地说:“同是女人,我理解你的难处,而且我听北辙说你在伦敦救过他一命,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回国后找上他,让他帮你离婚,他没有拒绝你。”
“虽然这一切我早就知道,但我相信北辙的为人,因此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跟你计较过。然而你是怎么做的?我的大度让你更加得寸进尺。你竟然对北辙动了心思,并且还在背后使手段离间我和他的感情。柯雅韵,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作为他的未婚妻,我现在不得不提醒你,以后给我永远地消失在他面前。”
柯雅韵的脸褪去了所有血色,她看着顾景曦平静的脸色,心底升起一股慌乱之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自从她想永远得到池北辙的保护后,她就故意让人把自己和池北辙的关系,添油加醋地传到了顾景曦的耳边,试图借此让顾景曦误会池北辙,和池北辙分手。
然而顾景曦不仅没有因此和池北辙分手,反而把订婚宴的日期定了下来。
柯雅韵之前还在奇怪,如今听到这番话,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整个人,以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顾景曦的掌控之中。
她更像是一个卖力表演的人,被顾景曦这个观众看穿了真实的一面,还以为自己的演技有多高。
而且由此也可以知道池北辙身边遍布顾景曦的眼线,并且池北辙既然能把自己救过他一事告诉顾景曦,就说明池北辙和顾景曦一直都是坦诚相待,两人之间的信任度,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瓦解的。
到底还是她错看了顾景曦,她一直以为顾景曦是那种蛮横任性恃宠而骄的豪门千金,没有多大的心机,此刻才发现顾景曦不仅城府深,而且懂得进退,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失去理智。
“我……”柯雅韵低下头,脸上被顾景曦那一巴掌甩得火辣辣的疼,眼中酸热一片,眼泪在里面摇摇欲坠。
顾景曦锐利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柯雅韵,声音里带着怒气,“虽然上次我和北辙有意让你把程工程师的死公布出去,但你这种在背后陷害顾氏和白倾念的行为是可耻的。光是凭着这点,我就应该多甩你几个巴掌。”
这才是最关键的。
顾景曦曾经自娱过,做池北辙的女朋友,从来都不用担心自己会出现情敌,因为除了林音外,池北辙不会去碰任何女人。
她陪伴了池北辙这么多年,池北辙都不曾对她动心,何况依照池北辙的人品,更不会和柯雅韵这种有家室的女人扯上男女之情的。
因此在知道柯雅韵对池北辙动了歪心思后,她并没有把柯雅韵放在心上。
今天之所以出手打人,是因为江修泽找上她,说是池北辙招惹上了他江修泽的老婆,让她这个未婚妻好好管管池北辙。
她没有告诉江修泽是柯雅韵缠上了池北辙不放,而是直接过来提醒柯雅韵以后注意分寸。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白倾念只觉得可笑,柯雅韵为了得到池北辙,竟然故意把程工程师的死公开出去,借此除掉她。
而实际上呢?
柯雅韵不知道顾景曦才是池北辙以后的妻子,才是她柯雅韵最大的情敌。
白倾念正这样想着,便看到池北辙走向顾景曦,低声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雅韵也有她的苦衷。”